第九章

化工厂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像一块投入福杰家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久久未能平息。然而，与预期不同的是，这涟漪并未立刻演变成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反而催生了一种极其微妙而紧张的新常态。

早餐桌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安妮亚小口啃着面包，大眼睛在父母之间逡巡。她能“听”到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猜疑，而是两种高度戒备、高速运转的思维在无声地对峙，仿佛两台精密仪器在互相扫描、评估威胁等级。

【爸爸的思维：化工厂…身手…目的…威胁评估上调…保护安妮亚优先…但…合作可能性？】

【妈妈的思维：他也去了…不是普通人…是敌是友？…会伤害安妮亚吗？…必须确认…】

就连邦德也感受到这低气压，趴在地板上，耳朵耷拉着，偶尔发出不安的轻哼。

“我…我吃饱了。”安妮亚飞快地滑下椅子，抱起几乎没动的牛奶杯，“我去给邦德喂食！”

她逃离了令人窒息的餐厅，躲进厨房，紧紧抱住邦德温暖的脖颈。【爸爸和妈妈…好像要打架了…但又没有…】孩子的直觉让她感到恐惧。

餐厅里，只剩下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最终，洛伊德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但眼神锐利地看向约尔。

“约尔小姐。”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为了安妮亚。”

约尔握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刻，她眼中惯常的温柔褪去，流露出一种洛伊德从未见过的、属于战士的冷静和坚定。

“我同意。”她简短地回答。

地下室的“谈判”

地点选在了隔音效果最好的地下室。这里堆放着一些旧物和洛伊德的“医疗器材”（实为间谍装备），气氛冰冷而务实。

没有寒暄，直入主题。

“昨晚，城西废弃化工厂。”洛伊德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约尔小姐，能否解释一下，一位市政府职员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那种地方，并展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身手？”

约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回应：“那么，洛伊德·福杰医生，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同一地点，并且恰好拥有…足以干扰专业武装人员的非标准装备和战术素养？”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石在碰撞。彼此的秘密，在这一刻已然摊开了一半。

沉默持续了数秒。洛伊德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知道，继续互相质问只会陷入死循环。对方是专业人士，套话毫无意义。而眼下，有更迫切的威胁。

“看来我们都有不愿多言的…‘副业’。”洛伊德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但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昨晚都接触到的那个组织——我暂称其为‘幽灵’。”

约尔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你知道他们？”

“他们在调查我…或者说，调查‘福杰家’。”洛伊德半真半假地说，将WISE的担忧转化为家庭威胁，“码头区的伏击，目标是你，但很可能是一次针对我们家庭的试探。化工厂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他们很危险，目的不明。”

约尔消化着这个信息。码头伏击的疑惑似乎有了解释，但更大的谜团浮现了。“他们为什么盯上我们？”

“不清楚。可能是我的‘医疗研究’触及了某些利益，也可能是你的‘档案管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洛伊德巧妙地将原因模糊化，“但现实是，我们，以及安妮亚，都处于危险之中。”

他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极其郑重：“约尔·布莱尔小姐，我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管你昨晚去化工厂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我相信我们是共同的——保护安妮亚，保护这个家。”

约尔看着洛伊德，他眼中没有丝毫虚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真诚和对安妮亚安危的深切担忧。这打动了她。是的，无论他是什么人，他对安妮亚的爱，似乎是真的。而保护这个家，也是她最大的软肋和最强的动力。

“…我同意。”约尔再次说出了这三个字，这次带着更重的分量，“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