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神奇的溶剂,不知不觉间,便能将坚冰融化出细微的裂痕。
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在无数试卷和讲题声中飞逝。不知从何时起,S班那种无形的张力渐渐缓和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某次丁程鑫感冒,桌上莫名出现的、温度刚好的感冒药和温水;或许是因为某次体育课后,总有人“顺手”递来的、他常喝牌子的运动饮料;又或许是因为深夜刷题时,线上学习群里那个顶着“M”头像的人总能精准地点出他思路卡壳的地方,用简洁的语言引导他找到关键。
丁程鑫不是没有察觉这些变化。起初他依旧警惕,但那些举动做得太自然,太有分寸,仿佛只是同学间正常的互帮互助,让他找不到理由发作。久而久之,他竟也慢慢习惯了。
习惯了下课时宋亚轩像只快乐小狗一样凑过来,叽叽喳喳地分享零食和趣闻,虽然他还是话不多,但偶尔会“嗯”一声,或者接过那块被塞过来的小饼干。 习惯了刘耀文不再用身体冲撞他,而是改成笨拙地、用近乎抢的方式帮他搬厚重的练习册,虽然动作依旧毛躁,嘴里还嘟囔着“这么轻,你没吃饭吗”,但力度却放轻了许多。 习惯了张真源总是温温和和地提醒他添减衣物,甚至在他偶尔趴在桌上小憩时,会有一件带着檀香玫瑰气息的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 习惯了贺峻霖不再用言语设陷阱,而是真的会拿来一些刁钻的题目与他讨论,两人思维碰撞间,竟也有了几分棋逢对手的默契。 习惯了严浩翔虽然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不会再把球狠狠砸向他,甚至在他投进一个好球时,会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别扭的“啧,还行”。 习惯了马嘉祺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再带有最初的审视和压迫,而是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内容,有时是欣赏,有时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 习惯了敖子逸偶尔投来的、带着些许玩味却又不再那么有距离感的打量,甚至有时会懒洋洋地抛给他一颗糖,说一句“补充点糖分,脑子转得快”。
他们似乎收起了那些过于尖锐的棱角和莫名的敌意,变得…正常了。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入微的。丁程鑫虽然性子冷,但并非铁石心肠。他能感觉到那份包裹在自然表象下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和照顾。
他心里的坚冰,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持续不断的、恰到好处的暖意,融化了一角。
他开始不再那么排斥他们的靠近。会在宋亚轩靠得太近时,只是微微偏开头,而不是直接躲开。会在刘耀文咋咋呼呼时,懒得计较地随他去。会穿上张真源递过来的外套,低声道谢。会和贺峻霖争论题目到忘记保持距离。会默认严浩翔别别扭扭的“好意”。会偶尔在马嘉祺看过来时,回以一个淡淡的、表示听懂了的目光。会接过敖子逸的糖,说声“谢了”。
他甚至隐隐觉得,这群人…有时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虽然依旧闹腾,依旧各有各的古怪,但那份一起刷题、一起打球、甚至一起在晚自习偷吃零食的革命友谊,似乎悄然建立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偶尔…竟然会对他们生出一点无奈的、甚至称得上…宠溺的情绪?尤其是当宋亚轩眨着大眼睛耍赖皮,或者刘耀文犯蠢闹笑话时,他虽然面上还是冷的,心里却会觉得有点…好笑?甚至想顺手揉一把那看起来就很软的头发。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丁程鑫有些困惑,但并不讨厌。他将其归咎于高三压力下的短暂错觉,或者只是对人类幼崽(?)的普遍宽容。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这种和谐达到了顶峰。七个人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将丁程鑫不动声色地护在了中心。他的笔记永远有人帮忙整理补齐,他的水杯永远满着,他喜欢的食堂窗口永远不用排长队——总有人“刚好”帮他打好了饭。
丁程鑫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他甚至开始会在他们因为一道难题抓耳挠腮时,用笔轻轻敲一下他们的桌面,然后用清冷的声音吐出几个关键提示词。会在刘耀文训练受伤时,把一瓶跌打药酒放在他桌上。会在贺峻霖辩论赛前夕,言简意赅地指出他稿子里的一個逻辑漏洞。
这种细微的、冰冷的回应,却让那七个人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平稳的时期。像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又像是真正冰释前嫌的开始。连丁程鑫自己都觉得,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为还不错的朋友。
高考如期而至。
考场外,人头攒动。丁程鑫检查好准考证和文具,准备入场。
“喂。”严浩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别扭地塞给丁程鑫一支笔,“备用。别考一半没水了丢人。” 刘耀文直接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加油啊!考完球场等你!” 宋亚轩想扑过来抱一下,被马嘉祺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委委屈屈地递上一块巧克力:“程鑫哥哥加油!吃了超常发挥!” 张真源温和地笑着,帮他理了一下并不乱的衣领:“平常心就好。” 贺峻霖推了推眼镜:“压轴题肯定是你擅长的类型,稳了。” 敖子逸懒洋洋地靠在一边,对他比了个口型:“搞定它。” 马嘉祺最后走到他面前,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千言万语似乎只汇成一句简洁的:“进去吧。”
丁程鑫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七个人,他们眼神里有关切,有鼓励,有期待,还有更多他此刻无暇细究的情绪。他心中微微一动,那种熟悉的、被照顾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一丝…暖意?
他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声音似乎没那么冷了:“嗯。你们也是。”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考场。背影清瘦却挺拔。
考场内,笔尖沙沙作响。丁程鑫心无旁骛,思绪清晰冷静。那些公式、定理、文章脉络在他脑中井然有序地流淌而出。他做得很快,也很稳。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预示着一段青春的落幕。
走出考场,阳光有些刺眼。丁程鑫微微眯起眼,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校门外,那七个人早已等在那里,自成一道惹眼的风景。看到他出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宋亚轩第一个冲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程鑫哥哥!考得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顺利?” 刘耀文勾住旁边严浩翔的脖子,嚷嚷着:“这还用问?肯定没问题!走啦走啦,庆祝去!小爷我要打十个球!” 张真源微笑着递过来一瓶冰水:“辛苦了。” 贺峻霖已经开始计划:“晚上去哪吃?我订位置。” 敖子逸挑眉:“总算解放了。” 马嘉祺站在稍后一步的地方,看着他,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眼神温和。
丁程鑫看着他们吵吵嚷嚷、活力四射的样子,那种莫名的、熟悉的无奈感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里面掺杂了更多轻松和…一丝纵容?高考结束的放松感让他卸下了一些心防。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缓解了夏日的燥热。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了一下唇角,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直的线条,但那双总是冰封的狐狸眼里,似乎有冰雪初融的微光一闪而过。
“还行。”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但这微不足道的回应,却让周围七个人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赏。空气中,那些压抑了许久的、复杂而浓烈的气息似乎又开始隐隐躁动,但很快又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
“走吧。”马嘉祺开口,声音低沉,“庆祝一下。”
夕阳将八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只是沉浸在高考结束松懈感和莫名融洽氛围中的丁程鑫并没有意识到,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温和之下翻涌的,是比以往更加汹涌、更加势在必得的暗潮。
冰封的堤坝已然出现裂痕,融化的雪水汇集成溪流,而下一秒,或许等待他的就是……蓄谋已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