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与碎片

自那场堪称混乱的“坦诚”之后，别墅里的气氛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期。那层薄而脆弱的窗户纸被捅破后，七个人对丁程鑫的照顾变得更加细致，也更加……理直气壮。他们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边界，而是以一种近乎“这是分内事”的态度，介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丁程鑫起初依旧别扭，抗拒，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且手段“高超”。张真源的专业护理让他的勒痕快速好转，胸口的不适也得到了有效缓解；贺峻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特制的、柔软透气且有一定支撑作用的内衣，替代了那折磨人的束胸，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傲人的曲线，但舒适度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宋亚轩和刘耀文负责插科打诨，用各种笨拙的方式逗他开心（或者说让他无语），分散他的注意力；严浩翔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总会“顺手”把他可能需要的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敖子逸偶尔会丢给他一本闲书，或者拉他下盘棋，提供一种相对正常的交流；而马嘉祺，则像一座沉默的山，掌控着全局，他的目光依旧具有穿透力，但不再充满压迫，反而多了一种沉静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时间一天天过去，丁程鑫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密不透风却又恰到好处的“温水煮青蛙”式的包围中，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他开始习惯醒来时床头柜上温好的水，习惯餐桌上总合他口味的菜肴，习惯身边总有那么几个人吵吵嚷嚷又无比自然的存在。他甚至会在宋亚轩靠得太近时，只是无奈地叹口气，而不是立刻躲开；会在刘耀文犯蠢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一下；会在和张真源讨论问题时，不知不觉靠得近了些。

那种因为“背叛感”而产生的尖锐刺痛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依赖。他就像一只在风雪中独行太久的狐狸，突然闯入了一个温暖的巢穴，虽然知道巢穴的主人并非善类，但巢穴本身的温暖和食物，却让他贪恋，舍不得离开。

然而，或许是之前情绪大起大落消耗太大，又或许是身体长期处于压抑状态后突然放松的反噬，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丁程鑫病倒了。

高烧来得迅猛而剧烈，他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却依然冷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额头烫得吓人，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七个人瞬间乱了套。

平日里所有的冷静、克制、算计，在丁程鑫滚烫的体温面前，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惊慌和心疼。

张真源立刻采取了物理降温和药物处理，眉头紧锁，时刻监测着他的体温。

马嘉祺守在床边，一遍遍用温水浸湿毛巾，擦拭着丁程鑫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宋亚轩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停地小声念叨着“程鑫哥哥快点好起来”，笨手笨脚地想帮忙，又怕添乱。

刘耀文和严浩翔像两只焦躁的困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替丁程鑫生病。

贺峻霖调动了所有资源，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线上会诊，虽然张真源已经处理得足够专业。

敖子逸沉默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丁程鑫在昏沉中，只觉得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又时而如坠冰窖。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将他拖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深处。

他梦到了很久以前。

不是初二离开后的国外生活，而是更早……更早的时候。

画面支离破碎，却带着鲜明的色彩和真切的情感。

阳光明媚的操场，几个半大的少年在奔跑追逐。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回头对他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是年少张扬的刘耀文。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瓶水，是总是温和笑着的张真源。还有人在不远处为了一个球争得面红耳赤，是宋亚轩和严浩翔。贺峻霖坐在树荫下，看着书，偶尔抬头毒舌地吐槽两句。敖子逸懒洋洋地靠在单杠上，看着他们闹。而马嘉祺，则站在他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指着远处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清晰而可靠……

那是他们。是初二之前的他们。是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他们。

画面一转，是昏暗的ktv包房，他们挤在一起，鬼哭狼嚎地唱着跑调的歌。宋亚轩把蛋糕抹到他脸上，他笑着反击，闹作一团。马嘉祺在一旁看着，眼神里是纵容和……某种更深的东西。

还有……争吵？为什么争吵？画面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很生气，很难过，而马嘉祺的脸色也很冷……是为了什么？

最后，是机场。他拖着行李箱，回头望去……送行的人里，好像有他们的身影？但又好像没有……记忆像蒙着一层浓雾，看不清，只有一种强烈的、撕心裂肺的不舍和难过……

“不要……别走……”丁程鑫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角渗出湿润的痕迹。

守在床边的马嘉祺身体猛地一僵。他听到了丁程鑫模糊的呓语，也看到了他眼角的泪。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丁程鑫眼角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不走……”马嘉祺低声回应，声音沙哑而坚定，“这次，谁也不会让你走了。”

高烧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开始缓缓退去。

当丁程鑫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水……”他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直守在旁边的马嘉祺立刻端来温水，小心地扶起他，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丁程鑫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让他舒服了不少。他抬起眼，对上了马嘉祺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深邃的眼睛。

那一刻，高烧中那些混乱的梦境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与眼前这张成熟了许多、却依旧熟悉的脸庞重合。

一些被遗忘的、模糊的情感，似乎也随着体温的回落，悄然复苏。

他看着马嘉祺，眼神不再是全然的陌生和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遥远过去的依赖和迷茫。

“……马……嘉祺？”他轻声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马嘉祺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