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严格的规定与小心翼翼的关怀间缓慢流逝,像一杯逐渐冷却的温水,既不沸腾,也不结冰。丁程鑫习惯了这种被无形绳索牵引的生活,他甚至开始学会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寻找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微小的“正常”。
比如,在确保周围没有过多视线打扰的午休时间,他会独自待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翻看一些与课程无关的闲书。比如,在张真源确认他身体状况稳定的傍晚,他会被允许在别墅的花园里散一会儿步,当然,身后不远处总有沉默的身影跟随,通常是敖子逸或者轮值的其他人。
这种有限的自由,成了他喘息的口子。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丁程鑫在花园里慢慢走着,感受着晚风拂过脸颊的轻柔。敖子逸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懒散,目光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扫视着周围。
走到一丛开得正盛的玫瑰旁,丁程鑫停下脚步,微微俯身,想去嗅那浓郁的花香。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脖颈上一直佩戴着的那条细细的银链从松开的校服领口滑了出来,链坠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刻着复杂花纹的金属片,在夕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从小戴到大,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使是失忆的那几年,他也一直戴着,仿佛是一种本能。
跟在后面的敖子逸目光一凝,落在了那枚晃动的链坠上。他记得这个东西。在丁程鑫初二离开之前,他就一直戴着。
丁程鑫似乎并未察觉链坠滑出,他直起身,继续向前走去。敖子逸盯着那枚在夕阳下随着他步伐轻轻晃动的链坠,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提醒。
晚上洗完澡,丁程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水汽氤氲中,他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落在了脖颈间的银链上。他伸手拿起那枚冰凉的金属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纹路,一丝淡淡的、属于过往的温情和怅惘涌上心头。
然而,当他的视线无意间下移,掠过镜中自己因为热气而泛着粉色的肌肤,以及睡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粉色印记。那印记很小,形状有些不规则,像是不小心被什么烫了一下留下的浅痕,又像是……某种极轻微的啮咬痕迹。
丁程鑫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他凑近镜子,用手指轻轻触碰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痛感,但那印记却真实地存在着。
什么时候留下的?
他仔细回想。是那天体育课失控,被刘耀文紧紧箍在怀里的时候?还是夜里被胀痛折磨,靠在张真源怀里时无意识的摩擦?或者是……其他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的、过于靠近的瞬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普通的痕迹。它太隐蔽,太微妙,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标记,一个在他毫无知觉时被打上的、属于某个人的烙印。
是谁?
马嘉祺?张真源?还是……其他某个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以为的“安全距离”,他以为的“界限”,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无法防备的时刻,那种浓烈的占有欲早已化作实质,悄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银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母亲留下的链坠带来的那点微薄慰藉,瞬间被这个陌生的印记所带来的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依旧清冷漂亮,身体在精心的调养下甚至比之前更加润泽。可他却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已经被打上了无法磨灭的、属于他们的印记。记忆可以被找回,也可以被覆盖。身体可以被治愈,也可以被悄然占有。
他就像一件被精心收藏的瓷器,被擦拭得光洁如新,摆放在最安全的展示柜里,却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被收藏者刻下了独属的记号。
丁程鑫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将脸埋进膝盖,银链的棱角刺痛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冷。
原来,他从未真正安全过。所谓的界限,所谓的保护,不过是更高明、更无形的牢笼。而他,连自己何时被烙上了印记,都无从得知。
笼中心跳,在窥见这无声的烙印后,被沉重的恐惧彻底淹没。他蜷缩在冰冷的浴室地面,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连颤抖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