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高速的扩张和密集的资本运作后,陈末仿佛突然踩下了刹车。他不再急切地在全国地图上标记新的目标城市,而是将重心转向内部,开始暂停大规模扩张,转而沉下心来,专注于提升现有每一个分公司、每一项业务的质量和运营效率。
他频繁地飞往各地,深入一线,不再是听取汇报,而是实地查看生产细节、服务流程、客户反馈。他要求管理层拿出“拧毛巾”的精神,挤出每一分不合理的水分,优化每一个可以改进的环节。上市公司的规范性和透明度要求,也反过来促使整个集团向更精细化管理迈进。
苏曼对此毫无异议,甚至倍感欣慰。她看到了陈末从追求规模的狂热中沉淀下来,变得更加沉稳和扎实。她依然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利用她的财务和法律专长,为他梳理内部流程、防控风险,确保这艘大船在精细化航行的过程中不会触礁。她的支持,从最初的并肩开拓,变成了如今温暖的稳固后方。
一个寻常的夜晚,两人在南京的家中吃着简单的家常菜。窗外华灯初上,屋内安宁温馨。陈末忽然放下筷子,像是思索了很久,抬眼看向对面的苏曼,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苏曼,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中没有志得意满,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审视。“上市,沙特的大单,重庆、烟台的项目也顺得出奇……好像想要什么,很快就都能达成。顺利得……有点不真实。”
苏曼闻言,也放下了碗筷。她认真地看着陈末,然后温柔地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怎么?运气好还不好啊?难道你喜欢天天过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柔而梦幻:“不过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也觉得,现在好像做梦一样。公司越来越好,我们……”她脸颊微红,没有说下去,但眼里的幸福显而易见。
陈末反手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眉头稍稍舒展。但那份细微的不安,并未完全散去。
夜晚,他们像往常一样相拥入眠。苏曼很快就在陈末安稳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然而,陈末却异常清醒。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苏曼均匀的呼吸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甚至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辨。那种莫名的、无法言喻的躁动感在他胸腔里盘旋,毫无睡意。
他的轻微辗转反侧惊醒了苏曼。她睡眼惺忪地呢喃:“怎么还不睡?”
“没事,可能白天咖啡喝多了,有点精神。”陈末低声安抚。
苏曼半梦半醒间,转过身,柔软的手臂环住他,温热的身躯贴近他,带着睡意的亲吻落在他颈侧,是一种无声而温柔的安慰。这亲昵的触碰,很快点燃了更深层的渴望。
一场酣畅淋漓的亲密在黑暗中发生,带着比平日更强烈的索取和给予,仿佛都想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那无形的不安。
结束后,苏曼几乎是瞬间就被潮水般的疲惫和满足感卷入了沉睡,呼吸深沉。
可陈末,却依然清醒。
身体的疲惫并未带来精神的困倦。那股莫名的清醒和心底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悸动,反而更加清晰了。他轻轻起身,为苏曼掖好被角,然后独自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心中那一小片莫名的阴影。一切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极致的顺利和圆满之下,仿佛潜藏着什么?是一种对盛极而衰的潜意识恐惧?还是敏锐的商业直觉在提示他某些尚未显现的风险?
他烦躁地深吸一口气,极度厌恶烟味的他,此刻甚至下意识地排斥着窗外可能飘来的任何一丝烟尘气息。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未能浇灭心头那缕无名火。
他就这样站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手中的玻璃杯外壁凝结了一层冰冷的水汽。心中的那根弦,依旧紧绷着,无声地预警着某些未知的风暴。这种毫无来由却又无比清晰的预感,让他这个习惯于用逻辑和事实应对一切的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