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B市,冷雾裹着咸腥的海风,压得港口的集装箱喘不过气。毒枭黑杰要在这里完成一笔跨国交易,货是纯度高达90%的新型毒品,买家是来自东南亚的犯罪集团,一旦交易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而潜伏三年的朱志鑫,早已将交易的精确时间、地点、参与人员名单,用密写药水写在一张裁得极小的烟纸上,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一支风信子的花茎里——那是他和苏新皓约定好的信号,“风信子,平安报,信息藏于茎。”
出发去港口前,他特意绕到市局的楼下,把花放在了前台,反复叮嘱:“一定要亲手交给苏法医,告诉他,花很新鲜,记得每天换水。”
前台姑娘笑着打趣他“对苏法医真上心”,他只是扯了扯嘴角,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给苏新皓送花了。
交易前两小时,仓库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绷。黑杰的手机响了,是他安插在警局外围的线人打来的,说“有警察在查港口的动静,好像知道了交易的事”。
黑杰瞬间变了脸,一把揪过身边三个负责搬运货物的临时工,将他们推到仓库中央,枪口抵着最年轻的那个小伙子的头,眼神阴鸷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朱志鑫身上:“阿志,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帮我‘清理’了他们,证明你不是警察的卧底。”
朱志鑫握着枪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知道,这是黑杰的试探。
黑杰生性多疑,最近几个月,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朱志鑫“做事太留余地,不像真的亡命徒”。
朱志鑫缓缓举起枪,枪口对准那三个临时工,手指却悄悄扣在了扳机的边缘,没有完全发力。“杰哥,”他的声音刻意压得沙哑,带着一丝“不耐烦”,“这几个小子看着就是混口饭吃的,杀了他们,脏了您的地儿,也耽误交易的事。”
黑杰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阿志懂我,不跟这些小人物计较。”可朱志鑫没注意到,站在黑杰身后的副手“黑狼”,正悄悄用手机录下这一幕——黑狼早就嫉妒朱志鑫深得老鬼信任,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这次“抓卧底”,正是他故意透露给线人假消息,设下的圈套。
与此同时,苏新皓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尸检,走出解剖室时,前台姑娘把风信子递给他:“苏法医,朱队送来的,说让您记得每天换水。”
苏新皓笑了,接过花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花茎,感觉里面似乎有异物。他心里一动,立刻回到实验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显影剂和一根细针,这是他和朱志鑫早就约定好的,若花茎里藏有信息,就用细针挑开,再用显影剂显形。
细针轻轻划开花茎,一张小小的烟纸掉了出来。苏新皓用棉签蘸着显影剂,小心翼翼地在烟纸上涂抹,一行细密的字迹慢慢浮现:“今晚八点,港口三号仓库,黑杰带了人质,交易对象持重型武器,注意安全。”
最后三个字,字迹明显比前面重了许多,像是朱志鑫写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苏新皓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抓起手机就给杨局打过去,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朱志鑫有危险!黑杰可能已经怀疑他了,我们必须立刻去港口!”
当警方的车队赶到港口时,仓库里已经乱作一团。黑杰通过仓库的监控看到了外围的警灯,当场发了疯,一把拽过仓库管理员的女儿。
一个扎着羊角辫、手里还攥着棒棒糖的五岁小女孩,将枪口死死抵在她的太阳穴上。“让你们的人滚!三分钟内再不撤,我就把这小丫头的脑袋拧下来!”小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哭声透过仓库的门缝传出来,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朱志鑫站在黑杰身边,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他改装过的微型手枪,是他用三个月时间,把零件拆成最小份,一点点从外面带进来的,原本想留到交易结束、警方合围时用。
可现在,他必须提前动手了。他趁着黑杰注意力全在仓库门口的警察身上,突然猛地扑了过去,左手死死扣住黑杰的手腕,右手去夺他手里的枪。“快走!”他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喊,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长时间的卧底生涯,加上最近几天没怎么吃饭,他的体力早就透支了。
黑杰被激怒了,疯了一样挣扎,用膝盖狠狠顶向朱志鑫的小腹。朱志鑫疼得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他知道,只要再坚持几秒,门口的警察就能冲进来。可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黑狼突然举起枪,对准朱志鑫的后背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仓库里回荡,子弹穿透了他的后背,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朱志鑫的身体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渗出的鲜血,红色很快染透了他黑色的外套。
他想抬头,想再看一眼仓库门口——那里有警灯在闪烁,他知道,苏新皓肯定来了,说不定正站在某个角落,等着他平安出去。他想再往前爬一步,哪怕只有一寸,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重,最后重重地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临死前,他的手指还在地上轻轻划着,像是在写某个名字,指尖的鲜血,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红,像一朵残缺的玫瑰。
苏新皓是跟着重案组进来的,他刚跨过仓库的门槛,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江砚。
那熟悉的银发、左手臂的狼头刺青,还有那件他送的黑色外套,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解剖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镊子、剪刀撒了一地。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江砚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气流,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冰冷。他忘了自己是法医,忘了该保持冷静,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朱志鑫的眼睛合上,然后抱着他的身体,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阿志……阿志你醒醒……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去看冬天的海的…阿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姐姐还在等着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哽咽,泪水落在朱志鑫的脸上,混着鲜血,慢慢滑进他的衣领里。
后来整理朱志鑫的遗物时,苏新皓在他的外套内袋里发现了一个用丝绸包着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素圈银戒指,还有一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天朱志鑫刚破完一个大案,穿着警服,脸上还带着伤;苏新皓刚结束尸检,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报告。两人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偶遇,被同事抓拍了下来。
照片背后,是朱志鑫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很认真:“苏新皓,等我结束卧底,我们再也不分开。”
朱志鑫牺牲后的一个月,苏新皓主动向局里申请,接手了他的尸检工作。
解剖室里,朱志鑫的身体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后背的弹孔狰狞刺眼,周围的皮肤还残留着火药的痕迹。苏新皓穿上解剖服,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的手,却抖了很久才落下去。
这是他担任法医十年以来,第一次在解剖时控制不住情绪。他仔细检查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左手臂的狼头刺青下面,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他第一次给黑杰“挡刀”时留下的;右手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
就连他的指甲缝里,都还残留着一点毒品的粉末。#那是他上次潜入制毒车间,为了获取证据,偷偷沾在指甲里带出来的。每一处痕迹,都在诉说着他卧底三年的艰难与不易。
尸检报告出来那天,苏新皓把报告打印了两份,一份交给局里,另一份放在了朱志鑫的墓碑前。他还从包里拿出那枚素圈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忙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的位置。“阿志,案子破了,黑杰和黑狼都被抓了,那批毒品也全被销毁了。”
他坐在墓碑前,轻声说,“你看,我没让你失望,我把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远处海边的声音,像是他在回应他。
……
有一次,新来的年轻法医跟着他去解剖一具涉毒案件的尸体,看到他从尸体的指甲缝里找出了毒品残留,忍不住感叹:“苏老师,您也太厉害了,这么小的细节都能发现。”
苏新皓低头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沉默了几秒,轻声说:“以前有人告诉我,任何罪恶,都会留下痕迹,哪怕再小,也能找到。”
他顿了顿,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补充道,“我只是在帮他,把没找完的痕迹,都找出来。”
冬天来临的时候,苏新皓第一次一个人去了海边。海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很乱,他站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轻声说:“阿志,你看,冬天的海,比夏天的更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朵风干的风信子。那是朱志鑫最后送他的那束里,他特意留下来风干的,花瓣已经变成了浅色,却依旧保持着盛开的形状。他把干花放在沙滩上,任由海浪一点点把它带走,像是在完成一个迟来的约定。
……
——
作者.玖月这是加更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