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仙谷的石门在身后合上时，辰风听见了某种低吟——不是煞风的哭号，倒像是上古编钟撞出的雅乐，裹着苍松的苦香与昆仑玉的清越，顺着谷道漫进来。他抬眼望两侧石壁，彼岸花开得正艳，红得像浸了晨露的绢子，花瓣上的露珠滚到手背，凉丝丝的，没有半分煞气的腥气。
“这是幽冥彼岸，”青瑶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她的药篮里装着刚采的艾草，草叶上还凝着水珠，“传说里引渡仙魂的花，没想到这凶谷里还留着。”她把一个绣着薄荷的香囊塞进辰风掌心，“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能压一压你心口的‘陨’字——方才见你攥着胸口，可是疼得紧？”
辰风捏着香囊，鼻尖萦绕着艾草的苦香，忽然想起昨夜谷口的混乱：那时他怕得连剑都握不住，是青瑶握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说“辰风兄，你不是一个人”。此刻香囊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来，像她刚才的力道，沉得让人安心。
苏烈扛着玄铁斧走在最前，斧刃上的蓝光映得他络腮胡发亮：“这谷里倒不闷！比外面那破风舒服多了——喂，有没有藏酒的洞子？俺老子当年在漠北，把马奶酒埋在沙底下，挖出来能醉三天！”他用斧柄敲了敲石壁，青苔簌簌往下掉，“你瞧这石头，硬得跟俺家那口铁锅似的！”
疏桐捂着嘴笑，狐火珠在她指尖跳成小橘灯：“苏大哥莫要打岔，这谷里的煞髓还没散干净——你看那株三叶草，叶子都卷成线了，碰一下要烂指尖的。”她踮脚扯下一片彼岸花的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花的香，能盖煞气。”
阿吉拽着青瑶的衣角，肚子“咕咕”叫得响：“青瑶姐姐，前面有没有野莓？俺昨天吃了你给的梅干，舌头还甜着呢！”
青瑶蹲下来，摸摸他沾着酱肘子油的额头：“有啊，前面石缝里有，红得跟玛瑙似的，甜得能把舌头化了。”
辰风看着前面的小径，青石板上爬着深绿的青苔，像铺了层绒毯。他踩上去，青苔滑得厉害，身子往前栽，却被一只粗粝的手牢牢扶住——是苏烈。
“小娃娃腿软？”苏烈咧嘴笑，露出满嘴白牙，“俺当年在泰山挑货，这种青石板路走了百八十回，熟得很！”他的手掌布满老茧，硌得辰风手心发疼，却暖得像块烧红的炭。
辰风忽然鼻子发酸。这些人，明明才认识几天，却比他在仙墓里沉睡几百年时，梦到的那些模糊面孔还要亲。
小径尽头是座水晶门，门后透出淡蓝的光，像浸在水里的月亮。辰风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水晶，万仙录残片忽然“嗡”地飞起来，贴在门上——蓝光与水晶的光缠成一团，门“吱呀”一声开了，像老木匠推开尘封的柜子。
石台上摆着本青色古籍，封皮刻着“仙墓志”三个大字，笔画里凝着仙尘，像刚蘸着墨写上去的。辰风伸手拿起，指尖刚碰到纸页，万仙录突然发热，那些上古文字顺着他的血脉流进脑子里：
“万仙坟塚，非葬仙，乃藏仙。上古末法之劫，仙界崩碎，众仙以自身为引，将仙种、仙器藏于万仙墓中，待后世有缘人取之，重塑原生天道。仙种者，非劫也，乃引仙之钥——引万仙残魂归位，引天道灵息重现。然伪天道者，窃天之贼也！其盗人间气运，污仙墓煞气，欲吞仙种，毁万仙根基……”
辰风的脑子“嗡”地炸开。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劫的源头”，竟是错的？仙种是钥匙，是引仙的？那古仙说的“仙种非钥，乃劫，需以仁心化之”，又是什么意思？
“辰风兄？”青瑶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门口，狐火珠的光晃着她的裙角，“你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
辰风抬头，看见她眼睛里的担心，忽然笑了：“没事，看了本旧书，有点晕。”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是好多人，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一群蚂蚁在爬。疏桐的耳朵动了动，指尖的狐火珠突然亮得刺眼：“有人来了！气息不对——是伪天道的人！”
苏烈把玄铁斧往地上一插，斧刃戳进青石板，溅起火星：“龟孙！来得倒快！”他从怀里掏出个青瓷酒葫芦，灌了一口劣酒，“俺倒要看看，这些牛鼻子道士，有多大的能耐！”
最先冲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有三道刀疤，从左额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条扭曲的蜈蚣。他穿黑袍，袍角绣着个血红色的眼睛——伪天道的标志。
“辰风，”刀疤男笑了，声音像砂纸擦玻璃，“交出万仙录，再把你体内的仙种挖出来，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辰风往前站了一步，万仙录的蓝光从他掌心渗出来，凝成一层薄盾：“伪天道的人，也配谈‘饶’？”
刀疤男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变得更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黑袍人们涌进来，手里的剑泛着青黑的毒光。苏烈冲上去，斧刃劈向最前面的黑袍人，那人用剑挡住，“当”的一声巨响，苏烈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娘的！这剑上有‘腐骨毒’！沾着就烂肉！”
疏桐指尖的狐火珠飞出去，撞在一个黑袍人的胸口，狐火瞬间烧起来，那人的黑袍化成灰烬，露出里面的肉，滋滋冒着泡：“苏大哥，左边！那厮的剑上有咒！”
青瑶从药篮里掏出清心草，揉碎了扔在地上，青烟冒起来，几个黑袍人吸了进去，立刻软倒在地，手脚抽搐：“阿吉，躲在我后面！别碰地上的烟！”
阿吉抱着剩下的半块酱肘子，缩在青瑶身后，见一个黑袍人举剑刺向疏桐的后背，突然把酱肘子扔过去——正好砸在那人的手腕上，剑偏了方向，扎在石壁上，溅起一片碎石。“疏桐姐姐，没事吧？”他攥着小拳头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辰风的万仙录突然亮得刺眼，残片上显露出“辰字诀·破邪”——他按照指引，指尖结了个“星”印，蓝光凝成一把剑影，刺向刀疤男的肩膀。
刀疤男没想到辰风的神通变得这么强，躲闪不及，被剑影刺中，黑血顺着肩膀流下来，染红了黑袍：“你……你居然能解锁万仙录的‘破邪’！这不可能！”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令牌，往空中一抛：“伪天在上，赐我煞力！”
黑雾从令牌里涌出来，缠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变成青黑色，指甲暴涨三寸，挥剑向辰风砍来。辰风用蓝光抵挡，却被震得后退三步，心口的“陨”字开始发烫，像要烧穿他的胸口。
“辰风兄，小心！”青瑶扑过来，把他推开，自己的胳膊被剑划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这是‘煞血咒’！用清心露！”
辰风接过小玉瓶，刚要喝，却看见阿吉往刀疤男那边跑——那家伙举着剑，要刺阿吉的后心！
“阿吉！”苏烈喊着，劈手夺过一个黑袍人的剑，扔过去，正好扎在刀疤男的腿上。刀疤男惨叫一声，剑偏了，擦着阿吉的头皮过去，削掉几根头发。
“俺跟你拼了！”疏桐抱着狐火珠冲过去，珠光撞在刀疤男的背上，黑雾散了大半。刀疤男捂着背，转身就跑，剩下的黑袍人见头领败了，也纷纷逃窜，连剑都不要了。
辰风跑到阿吉身边，摸摸他的头：“没事吧？”
阿吉攥着酱肘子，摇头：“俺没事，疏桐姐姐保护俺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青瑶处理着自己的伤口，用草药揉成泥敷在胳膊上，笑着说：“这孩子，倒比某些大人还勇敢。”
苏烈捡起玄铁斧，擦了擦上面的血：“龟孙，下次再敢来，俺劈了他的脑袋当尿壶！”
辰风看着怀里的“仙墓志”，又看看眼前的伙伴，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底。他走到石室深处，发现一扇朱红色的门，门上刻着岳灵君的斧印——跟苏烈斧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伸手推开门，里面是个巨大的仙殿，穹顶刻着满天星斗，中央立着座汉白玉雕像——穿青袍的古仙，手持玉笛，旁边站着穿黑甲的将军，正是苏烈的祖先。
雕像下面有个石盒，辰风打开，里面有一封信，字迹是岳灵君的，铁画银钩：
“后世之人，若见此信，说明伪天道未灭。仙种者，引仙之钥也，需寻得所有仙种，开启仙界之门，重塑原生天道。苏烈先祖，持斧守于此，护仙种后人周全。切记：仙性在人心，仁心化劫，方是正道。若有朝一日，辰氏出，当与苏氏联手，共破伪天。”
辰风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原来苏烈的祖先，是守墓的；原来仙种不是劫，是希望；原来他不是“灾星”，是“引路人”。
“辰风兄，”苏烈走过来，摸着雕像的铠甲，声音里带着哽咽，“原来俺的先祖，是守这里的。”
青瑶握住辰风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稳：“我们一起去完成使命。”
疏桐点燃狐火珠，橘红色的光照在她脸上：“不管前面有什么，俺都跟着。”
阿吉举着酱肘子，大声说：“俺也要帮忙！俺能扔馒头砸坏人！”
辰风笑了，他看向殿外——不知何时，远处出现了黑压压的军队，旗帜上绣着伪天道的眼睛，像一群蝗虫，正往这边涌来。
“伪天道的大军来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们一起扛。”
万仙录的蓝光从他掌心溢出来，像一条光带，融入每个人的体内——苏烈的斧刃更亮了，疏桐的狐火更旺了，青瑶的药香更浓了，阿吉的拳头更紧了。
他们走出仙殿，面对千军万马，像一群站在浪尖的礁石。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辰风的嘴角却扬起笑容。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逃兵。
他们是，抗争者。
下集预告：仙殿得信知使命，伪天大军压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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