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飞花

寥落城中的一间大宅之中，一名身披玄色大衣的老者正坐在庭院里的大湖旁观景，他伸出了右手，看着树上掉下的枫叶落在手心中。

“本以为这个春日已经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自他身后响起。

老者神色不变，只是拿起脚边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每年等着的都是等春日的来临，因为每一个春日，都代表着我们又熬过了一年，是新的开始。可偏偏，冬日已逝，春日来临，枯木逢春，却又迎来了你，暗河的鬼。”老者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手中举着一柄油纸伞，面覆一张红色恶鬼面具，声音却是平静而清冷的：“叨扰了。”

“哈哈哈哈，杀手临门，手中握着能取人性命的利器，却还如此有礼有节，真是有趣。”老者打量着执伞人，“看你这装扮，你是苏家这一代的第一高手执伞鬼。”

“有幸能让唐二老爷听过我的名字。”执伞人淡淡地说道。

“暗河，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在朝能杀皇亲国戚，在野可灭江湖大派。而你执伞鬼，年纪轻轻便执行天字任务一百零七次，无一次失手，一年前更是被暗河大家长选中成为了其直属杀手团的首领，接任了傀的位置，看你的样子你才十六岁？”被唤作唐二老爷的老者手指轻轻一旋，几片枫叶在他指尖徘徊起来。

“看来暗河真得很看得起我，派你前来杀我。只可惜啊。”唐二老爷手轻轻一挥，枫叶冲着执伞鬼打了过去。

执伞鬼头微微一扬，枫叶便在他面前一寸之地崩射开来，化为碎片。

“可惜什么？”执伞鬼问道。

“可惜，你太年轻，只有你，还是不够的！”唐二老爷站起身，褪下了身上的玄色披风，露出紫色的紧身衣，“即便你是如今暗河最好的杀手。”

执伞鬼往后退了一步：“唐二老爷误会了，我今日，只做旁观。”

“哦？那杀我的人是……”唐二老爷猛地转头，长袖一挥，一支朱颜小箭自他袖口飞出，冲那屋檐之上射去。

“自然是我。”一个老者出现在了屋檐之上，挥袖一卷，将那朱颜小箭给截了下来，随后再一挥，那支小箭便折成了两段落在了地上。

小箭周围的那一片土壤，忽然就变成了黑红色。

“年轻的时候托大，徒手接过你一枚暗器，差点被毒死。”老者拿出了一个烟杆，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如今都过去了二十七年，我可不会再上当。”

“你都已经是暗河大家长了，还记着二十年前的仇呢。”唐二老爷冷笑道。

大家长轻叹一声：“不是我要记得你的仇，只是没想到都快退位了，竟然还接到了要杀你的任务。”

唐二老爷挑了挑眉：“哦？原来暗河大家长也要接亲自杀人的任务，倒是新奇了。”

“你们唐门不安分，不做那江湖上的勾当，却想去掺和天启城的事务。”大家长纵身一跃，落在了地砖之上，“但只可惜，站错了队伍。”

“是天启城的人找了你们暗河？”唐二老爷瞳孔微微缩紧，“这样的单，你们也敢接？”

执伞鬼面具下的脸有些平淡。

——

前一夜

烛火摇曳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苏暮雨目光落在对面那道揽着少女的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你和大家长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对面苏昌河正一手揽着身侧的少女赵亦然，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发间的珠钗，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匕首上的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听到苏暮雨的问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收到消息，唐门内部最近不安稳，有人想借着皇子夺嫡的机会，把唐门绑上天启城的船。”

他顿了顿，将匕首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刀刃上的灰尘：“大家长打算自己给自己接个任务——去赴唐二老爷的‘约’，然后假装中了唐门的毒，对外宣称命不久矣。至于任务对象，唐二老爷会‘配合’的。至于最后要嫁祸给谁，听说试毒大会结束后唐门有人去了天启城，那就要看他们支持的那位皇子，对手是谁了。”

苏暮雨站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复杂难辨。他既懂这计划里的阴诡，又清楚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那就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执棋人，慢慢去猜吧。”他顿了顿，想起尚未明确的安排，又问：“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之后我需要怎么配合你？”

苏昌河听到这话，松开揽着赵亦然的手，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苏暮雨身旁。他抬手搭在苏暮雨的肩上，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你不需要配合我。”他拍了拍苏暮雨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只需要听从大家长的吩咐，做你该做的事，就是对我最好的配合。”

苏暮雨迎上苏昌河的目光，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便成了这场谋划里，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

“我说了，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接。”大家长点足一掠，手中烟杆轻轻一挥，冲着唐二老爷的面门打去。

“所以找你们的人是谁？”唐二老爷伸出一指，轻轻将那烟杆打飞，随后右手轻轻一振，三枚银针冲着大家长袭去。

“说出雇主的信息，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应该做的事情。”大家长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之上，一个旋身，躲开了那三枚银针。

只见那长剑剑柄之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只是那金龙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能让暗河大家长都不能拒绝的，怕不是当今圣上？”唐老二爷随手一挥，折下了旁边的一根树枝，他再将那树枝往那枫树上轻轻一敲，便见那一片片的枫叶忽然从枫树之上飞旋而下，冲着大家长袭去。

“好一招万树飞花。”大家长手中长剑飞扬，组成了一道剑网，将那些枫叶拦在了三尺之外。

一旁的苏暮雨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身上渐渐散发出了几分杀意，他也曾听过万树飞花，也见过万树飞花，只是寻常的唐门高手，用得仍是一道道暗器，才组成了这万树飞花。

而面前的这位唐二老爷，竟然能真得随手打落一树枫叶，成就这天下第一的暗器手法！看来他说得没错，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是绝对杀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