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天刺痛心,皑皑白雪洁如银。
“我们当真要这般束手束脚、畏畏缩缩地耗下去?”钟飞盏眉头紧拧,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声音里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焦躁。
钟飞离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玥卿紧闭的房门,门内静悄悄的,却像压着千斤重担,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发紧的鬓角,声音低沉而无奈:“宗主闭关十年,至今未有半点动静。先前派去北离的人,无一生还,连尸骨都未能寻回。大小姐如今生死未卜,难道我们还要把二小姐也往那龙潭虎穴里送?”
提及“北离”二字,钟飞盏的神色骤然沉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鸷。这几个月无相使亲自部署,特意遣人潜入北离营救大小姐玥瑶,可那几支精锐小队去后便杳无音讯,如石沉大海,连无作使都折损在了北离。如今的天外天,早已不复往日盛况,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也只剩他和哥哥钟飞离二人了。
他沉默了许久,殿内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沉默变得凝滞,半晌才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百里东君乃是天生武脉,此等体质正是宗主所需。我近日听闻,李长生已不在他身边,他只带着两个年轻同伴去了雪月城。不如我亲自前往,将他擒回天外天,献给宗主?”
“糊涂!”钟飞离忍不住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北离如今对我们天外天防备得如同铜墙铁壁,你孤身一人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何况现在的北离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便是无作使那般能耐,也不敢说带着一众好手前去能活着回来,说不得也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你去了又能有几分胜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钟飞盏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里满是压抑的不甘,“那要等到何时才能救出宗主?我们又要等到何日,才能真正回家?”
“回家”二字,轻若鸿毛,却又重逾千斤。天外天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寄身之所,那遥远的北阙故土,才是他们魂牵梦萦的家。那里是他们的根,有他们誓死要夺回的一切。可如今,这份念想却被现实的寒冰层层包裹,难以触及。
钟飞离听着弟弟的话,心头也泛起一阵酸涩,眼眶微微发热,再也不见从前的半分开朗狡黠。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此事我去与尊者商议,你守在二小姐房外,万万不可让她趁机跑出去。”
二小姐玥卿与大小姐玥瑶自幼情深,得知姐姐身陷北离,早已心急如焚,数次想要偷偷溜出去救人。可她武学尚未大成,性子又过于执拗,真到了北离,恐怕只会是羊入虎口。
如今的天外天,真正的主子只剩玥卿和闭关未出的宗主,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这最后的血脉,不能再让北阙皇族的希望断绝。
——
“尊者。”钟飞离穿过漫天飞雪,来到庭院中的凉亭外,对着亭中静坐的身影恭敬行礼。
无相使端坐于亭内石桌旁,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天地间一片苍茫,白雪纷飞,将远山近树都裹上了一层银装,唯有他身前的石桌上,一盘未下完的棋局还透着几分人间烟火气。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却似被这寒雪冻住,久久未有挪动。
“何事?”无相使的声音平淡无波,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的风雪中,抬手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那雪花落在他掌心,转瞬便化作一滴清水,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钟飞离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的神色轻松些,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笑意。如今的天外天,内忧外患,处境艰难至极,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哪里还有半分轻松可言。
无相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窘迫,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淡淡道:“笑不出来,便不必强颜欢笑。”
一句话戳中了钟飞离的心事,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无奈:“尊者,二小姐她……还是不死心,一心想要去北离救大小姐,而且还有天生武脉……”
“不必说了。”无相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此次天外天折损惨重,派去的人尽数殒命,以萧重景的为人,大小姐……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至于百里东君,如今雪月城高手环伺,我们剩下的人,无人能从那里将他带回。”
“轰”的一声,钟飞离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虽然早已隐约有了猜测,可亲耳听到无相使这般说,心头还是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喘不过气。他沉默着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怅然与悔恨。若是当年,大小姐能在百里东君年幼时便将他带回天外天,是不是今日的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亭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许久,无相使才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违抗的命令:“从今往后,避开北离所有势力,严禁我们的人进入北离,一切事宜,等宗主出关再议。”他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风雪,神色莫名,似有深思,“你与飞盏一同,带着二小姐前往南决与北荒之地,务必寻到新的天生武脉。若二小姐依旧执意胡闹,不肯听劝,便将她留在天外天,此生不得踏出半步。”
钟飞离心中一凛,知晓尊者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恭敬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风雪依旧,凉亭内的棋局依旧未动,而天外天的命运,却在这寒雪之中,悄然转向了未知的方向。北阙故土的念想,如同暗夜里的星火,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却又凭着一丝执念,顽强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