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阁楼的木门上积着厚厚的灰，铜锁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锈迹。Punn用钥匙拧开锁时，铁锈簌簌落在手背上，带着陈年腐朽的气息。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潘多拉魔盒。

“哥，就在那个樟木箱里。”Phukong的声音从戒指里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日记放在最底层，压着妈妈的披肩。”

Punn的目光扫过阁楼。这里堆满了他不愿触碰的过去：蒙着白布的油画，画中是他家族古堡的全景，如今早已成了废墟；墙角立着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蛛网，却依然能映出他眼底深处那抹不属于人类的金色；还有那个雕花樟木箱，是母亲当年亲手打理的，边角的铜饰已经氧化发黑。

他走过去，蹲下身掀开箱盖。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涌出来，是母亲最爱的薰衣草香，百年未散。箱底铺着一条暗紫色的天鹅绒披肩，上面用金线绣着绝对纯血的族徽——一朵永不凋零的荆棘玫瑰。日记就压在披肩下，封面是磨损的棕色牛皮，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Punn的指尖碰到封面时微微颤抖。他能“听”到纸张里封存的记忆碎片：母亲写下第一行字时的温柔叹息，父亲翻阅时指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还有……某个雨夜，日记本掉在地上的慌乱响动，伴随着父母压低的争执。

“别让Punn知道，”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要是知道我们用禁术的代价……”

“必须让他活下去，”父亲的声音很沉，“哪怕我们永远被困在时空裂隙里。”

Punn的心脏猛地一缩。时空裂隙？禁术的代价不是献祭生命吗？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母亲娟秀的笔迹：

【星历372年，雨。Punn今天学会了用精神力给小鸟指路，他说想让受伤的鸽子找到回家的路。这孩子总是心太软，不像我们绝对纯血该有的样子。Phukong笑话他是“披着吸血鬼皮的人类”，被我罚抄族规了。】

【星历375年，晴。古堡的玫瑰开了，Punn把最大的一朵别在我发间。他说等他长大了，要建一座没有黑夜的花园，让我永远能晒到太阳。傻孩子，我们绝对纯血，本就该与黑暗共生啊。】

日记里记载的全是琐碎的日常，字里行间满是温情，直到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了好大一块：

【星历381年，血月。他们来了。那些自称“净化者”的猎人，带着银箭和圣火烧毁了藏书阁。族里的长老说，是我们的血脉引来了灾祸——绝对纯血能孕育生命，他们想把我们当成生育工具，培育出更强大的猎人。】

【星历382年，无月。Punn被暗箭所伤，箭头上涂了“弑神之水”，只有禁术能救他。长老说，禁术需要两个血脉相连的人献祭所有，包括灵魂，才能让他转化为人类，避开这场浩劫。Phukong哭着说他也要去，这孩子……明明才十二岁啊。】

【星历382年，黎明。仪式开始了。Punn睡得很沉，脸上还带着昨天给我画的鬼脸。我摸了摸他的脸颊，多想告诉他，妈妈和爸爸，还有弟弟，从来都没后悔过。只是……禁术的副作用比我们想的更可怕——转化后的百年里，他不能动用任何力量，否则不仅会变回吸血鬼，还会被我们的灵魂碎片反噬。】

【最后的话：Elena那个女人，根本不是猎人。她是“净化者”的首领，体内住着一个来自上古的意识，那个意识需要绝对纯血的心脏才能完全苏醒。Punn，别信她的任何话，保护好自己，还有……忘了我们。】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的墨点深深嵌进纸里，像是一滴凝固的血。

Punn合上书，指腹摩挲着封面的磨损处。原来禁术的代价不止是生命，还有灵魂的禁锢。原来Elena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的血，而是他的心脏。

“哥……”Phukong的声音带着哽咽，“爸妈他们……”

“我知道。”Punn站起身，把日记放进风衣内袋。阁楼的窗户没关，夜风灌进来，吹动了蒙在油画上的白布，露出画中古堡的尖顶。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绝对纯血能孕育生命。

这个能力，Elena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会不会用Noo来逼他……

Punn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快步下楼。

客厅里，Ramil正坐在沙发上擦拭一把银匕首。那是他从石棺里带出来的，刀柄上刻着自然纯血的族徽。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Punn，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找到了？”

Punn点头，把日记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

Ramil接过日记，翻看时眉头越皱越紧。当看到“Elena体内住着上古意识”时，他的手猛地顿住了：“是‘噬心者’。”

“什么？”

“上古时期的邪物，以吸食纯血生物的心脏为生。”Ramil的声音沉了下去，“传说他们被初代吸血鬼封印在地狱裂隙，没想到……竟然附在了人类身上。”他合上日记，看向Punn的眼神里带着担忧，“如果她真的取出你的心脏，不仅能获得绝对纯血的力量，还能打破地狱封印，到时候……”

“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变成炼狱。”Punn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听”到Ramil心里的念头：【必须阻止她。哪怕用我的命换Punn的安全。】

这个自然纯血，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却已经把他的安危放在了自己前面。Punn突然想起预言里的“永恒的爱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别想傻事。”Punn淡淡道，“你的命现在归我管，没我的允许，不准死。”

Ramil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金色的瞳孔里像是落满了星光：“遵命，我的主人。”

Punn别开视线，起身走到陈列架前，从最上层拿下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封存着一缕银色的光，是他当年从“弑神之水”里提炼出的解药，原本是想留给Phukong的，现在或许能派上用场。

“明天去废弃工厂，你带这个。”他把水晶球丢给Ramil，“噬心者怕这个。”

Ramil接住水晶球，指尖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圣洁气息，点了点头：“我知道。”

就在这时，Punn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没等对方开口，就听到Noo带着哭腔的声音：“哥！他们打我……我好怕……”

“Noo！”Punn的声音瞬间绷紧，“别怕，哥明天就来救你！”

“来不及了……”电话那头传来那个冰冷的男声，“你的弟弟好像不太听话，刚才试图逃跑，被我们打断了腿。哦对了，他还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Punn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说，”男人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笑，“其实他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上次在医院，他看到你手心的金光了。他还说，他不怪你是吸血鬼，只怪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Punn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指节泛白。他能“听”到自己脑海里的轰鸣，Noo痛苦的哭声，男人恶毒的笑声，还有……Phukong在戒指里焦急的大喊：“哥！别信他！这是陷阱！他在刺激你动用力量！”

是啊，是陷阱。

Elena知道他最在意Noo，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他，逼他在明天之前动用力量，这样他就会彻底变回吸血鬼，再也无法成为人类。

可是……那是Noo啊。那个在孤儿院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自己的小男孩，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叫“哥”的小不点，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弟弟。

Punn闭上眼，体内的力量开始翻涌，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渗出，在地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Punn！”Ramil猛地站起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

Punn睁开眼，眼底的金色几乎要溢出来。他能“听”到Ramil心里的担忧：【他快控制不住了！绝对纯血的力量一旦失控，会波及整个城市！】

“放开我。”Punn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那是我弟弟！”

“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事情更糟！”Ramil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金色的瞳孔里带着坚定，“相信我，Noo不会有事的。噬心者需要他当诱饵，暂时不会伤害他。”

Punn看着他，脑海里混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他能“听”到Ramil心里的真实想法，没有一丝谎言。这个自然纯血，真的在为他着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体内翻涌的力量慢慢退去，指尖的金光也消失了。

“抱歉。”他低声道。

Ramil松开手，摇了摇头：“没事。”他看着Punn苍白的脸色，突然开口，“其实……我刚才读你的心，听到了一些事。”

Punn挑眉，没说话。

“关于禁术，关于你想成为人类的愿望。”Ramil的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后没能成为人类，你会后悔吗？”

Punn沉默了。他想起父母在日记里的话，想起Phukong被困在戒指里的灵魂，想起这百年里小心翼翼的伪装……后悔吗？或许有过。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接受禁术，因为那是父母和弟弟用命换来的机会。

“不知道。”Punn淡淡道，“但我知道，有些事比成为人类更重要。”

比如保护Noo，比如阻止噬心者。

Ramil看着他，突然笑了：“我也是。”他顿了顿，金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温柔，“对我来说，有些事比打破诅咒更重要。”

Punn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听”到Ramil心里的话：【比如，保护你。】

夜色渐深，古董店陷入了寂静。Punn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本日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母亲写下的最后一句话。Elena是噬心者，需要他的心脏才能苏醒……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要设这么多陷阱？

难道她在忌惮什么？

或者说，她还在等什么？

Punn的目光落在Ramil身上。对方靠在对面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他能“听”到Ramil的梦境：燃烧的古堡，满地的尸体，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挡在他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射来的银箭。

那个少年的背影，和Punn很像。

Punn的心头一动。难道预言里的“永恒”，不仅仅是爱情？

就在这时，戒指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Phukong的声音带着疲惫：“哥，我好像感应到爸妈的气息了……就在城西的方向，很淡，像是……在求救。”

Punn猛地坐直身体。

爸妈的气息？

他们不是应该被困在时空裂隙里吗？

怎么会出现在城西？

城西……不就是废弃工厂的方向吗？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浮现：Elena的目标，或许从来都不止他一个。她想要的，可能是他们整个绝对纯血家族的血脉！

Punn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他站起身，走到Ramil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该出发了。”

Ramil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睡意：“准备好了。”

两人走出古董店时，清晨的阳光刚好洒在街道上。Ramil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阳光的照射。Punn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伸手，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走吧。”

Ramil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身上带着淡淡体温的风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好。”

他们并肩走在晨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Punn能“听”到Ramil心里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不管今天遇到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废弃工厂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Punn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生死较量。

而他不知道的是，工厂深处，除了Elena和被绑架的Noo，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存在，正在等着他——那是他以为早已消失在时空裂隙里的，父亲的灵魂碎片，却被噬心者操控，成了最锋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