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从金丝雀到自由鸟
红烛高烧，喜字犹新，一纸休书却已送至眼前。
沈明珠望着那墨迹淋漓的“休”字，指尖微微发颤，却又很快稳住了。三年前，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她从江南首富沈家迎入靖王府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王妃...不，沈姑娘，”管家垂首而立，语气恭敬却疏离，“王爷吩咐，请您今日便搬出凝辉堂。”
她抬眸，环视这间住了三年的寝殿。雕梁画栋，锦帷绣幕，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却冷得如同冰窟。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请容我收拾片刻。”
管家退下后，贴身侍女云袖早已泪流满面：“王爷怎能如此狠心！娘娘为他操持中馈，打理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明珠轻轻摇头，止住了云袖的话。她走到妆台前，开始一件件卸下沉重的头面首饰。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姣好，却眉目倦怠，眼中有挥之不去的郁色。
三个月前，靖王赵珩南巡带回一名女子，名唤柳依依。那女子生得柔弱动人，一双含情目总是水汪汪的，仿佛受尽了天下委屈。自她入府，王爷的目光就再未停留在别人身上。
昨日，柳依依突然腹痛不止，太医诊出是中了毒。所有证据都指向沈明珠送去的一盅参汤。赵珩不听任何辩解，一纸休书，断了她三年夫妻情分。
“云袖，帮我更衣。”沈明珠轻声道。
她换下繁复的宫装，穿上简单的素罗裙，卸去满头珠翠，只以一根玉簪绾发。收拾行装时，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和几件日常衣物，王府的东西，一件未取。
走出凝辉堂时，几个昔日巴结她的侧妃侍妾远远地看着，掩口窃笑。沈明珠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朱门。
就在即将踏出王府的刹那，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站住。”
沈明珠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赵珩站在廊下，玄衣墨冠，面容俊美却冰冷。他一步步走近，目光如刀：“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再回来。你可知，出了王府的下堂妃，会是何等下场？”
沈明珠微微颔首：“不劳王爷挂心。”
“你就不求求本王？”赵珩眯起眼，“或许看在三年夫妻情分上，本王会许你一个容身之处。”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淡如清风，却让赵珩有一瞬间的恍惚。三年来，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容。
“王爷，”她轻声道，“您以为跨出这道门是绝路，却不知对妾身而言，是重生。”
说完，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靖王府的大门。
门外早有沈家的马车等候。老管家沈福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小姐，您受委屈了。”
“福伯，以后不必叫我小姐了，”沈明珠登上马车，轻轻道，“就叫我的名字吧。”
回到沈家旧宅，沈明珠谢绝了父母要她回江南的提议，只借了京城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带着云袖和几个忠心的仆人安顿下来。
休书传出后，昔日的姐妹知己纷纷避而不见，京中贵妇圈更是传遍了她“善妒恶毒”的名声。沈明珠不辩不解，闭门谢客。
一个月后，一家名为“锦云轩”的绣坊在城南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小姐，咱们的绣品虽然好，可京城绣坊众多，咱们初来乍到，如何争得过那些老字号？”云袖清点着货架，不免忧心。
沈明珠正低头绣着一幅《凤凰于飞》，针起针落，栩栩如生。她闻言抬头一笑：“你说得对，所以咱们不争。”
她从绣筐中取出一幅绣样，展开给云袖看。那上面绣的不是寻常的花鸟虫鱼，而是精致非凡的机械图谱，齿轮交错，机关巧妙，旁边还标注着细小的文字。
“这是...”云袖惊讶地睁大眼。
“这是我根据父亲商行中那些西洋机械图改编的绣样。”沈明珠轻声道，“京城绣坊虽多，却无人绣这些。工部和兵部的大人们正为这些西洋机械头疼，若有绣样参考，想必是极好的。”
云袖恍然大悟：“难怪小姐那几日总去商行找西洋图册！”
沈明珠微笑不语。她自幼喜爱机械制造，只因是女儿身，只能偷偷研究。嫁入王府后，更是将这些“奇技淫巧”深深隐藏，生怕失了王妃体面。
如今，她不再是靖王妃，只是沈明珠。那些被压抑多年的喜好与才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锦云轩的机械绣样很快引起了注意。先是工部的小吏来采购，后来连兵部的官员也慕名而来。沈明珠不仅绣样精美，更能解读其中的机械原理，一时声名鹊起。
这日，锦云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掌柜的，请问可有火炮结构的绣样？”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
沈明珠从账本中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
赵珩站在店中，一身常服，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几乎认不出来。沈明珠穿着一身简单的青罗裙，未施粉黛，却眉目疏朗，神采奕亮，比在王府时更加动人。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火炮绣样？”沈明珠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客气而疏离。
赵珩一时语塞。他是听说城南有家绣坊的机械绣样十分精妙，才特意来看看，万万没想到掌柜的竟是被他休弃的下堂妃。
“你...怎么会这些？”他忍不住问。
沈明珠淡淡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她转身从架上取下一卷绣样，“这是最新式的红衣大炮结构图，王爷可要看看？”
赵珩接过绣样，震惊地发现不仅绣工精美，结构设计更是精妙，甚至标注了一些改进的意见，连兵部的老师傅都未必想得到。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明珠。
这时，云袖从后堂出来：“小姐，您要的齿轮绣样已经完成了...啊，王爷！”她吓得连忙噤声。
赵珩更加惊讶：“你叫她什么？”
沈明珠淡淡接口：“云袖叫错了，该罚月钱。”她转向赵珩，“王爷可还要看别的？”
赵珩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发现这个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陌生得让他心惊。在他记忆中，沈明珠总是低眉顺目，谨言慎行，从未展露过这样的才华与锋芒。
“你似乎过得很好。”他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郁躁。
“托王爷的福，尚能糊口。”沈明珠语气平静，“若王爷没有别的需要，妾身还要去赶工，恕不奉陪了。”
赵珩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忽然脱口而出：“依依小产了。”
沈明珠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那真是遗憾。”
“你就不问为什么？”赵珩盯着她的背影。
“这是王爷的家事，与妾身无关。”沈明珠轻声说，掀帘步入后堂，再不多言。
赵珩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卷火炮绣样，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怅惘。
此后数月，赵珩莫名地常来锦云轩。有时是为了绣样，有时是借口询问机械原理。沈明珠总是客气相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渐渐地，赵珩发现了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沈明珠——她不仅精通机械，还熟读史书，对朝政时事有独到见解，甚至通晓西洋文字。这些才华，在她为妃的三年里，被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一日，赵珩忍不住问：“你既懂这么多，为何在王府时从不显露？”
沈明珠正低头核对账目，闻言笔尖一顿，良久才轻声道：“王爷可还记得，妾身入府第二年，曾读过一本西洋机械书？”
赵珩皱眉回想，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那时王爷说，”沈明珠的声音平静无波，“女子当以贞静为主，这些奇技淫巧，不是王妃该碰的。”
赵珩蓦然怔住，想起当时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刚继王位，一心要让王妃成为京城命妇的典范，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所以你就...再也不碰了？”
沈明珠抬眼看他，微微一笑：“不在人前碰而已。”
赵珩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三年来，他身边这个女子，究竟隐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转眼到了年关，锦云轩生意越发红火。沈明珠设计的一套纺织机械绣样被江南织造局重金购去，名声大噪。
然而树大招风，很快，京中传出流言，说锦云轩的绣样涉嫌泄露军机。这日，一队官兵突然包围了绣坊。
“奉旨查办锦云轩！所有人不得妄动！”为首的官员厉声喝道。
云袖吓得脸色发白：“小姐，这怎么办？”
沈明珠镇定自若：“不必惊慌，去请沈老爷来。”
然而官兵们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眼看就要找到里间那些真正的机械图纸。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住手！”
赵珩大步走入店中，身后跟着一队王府侍卫。他环视店内，目光如刀：“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本王的铺子撒野？”
为首的官员一愣：“王爷，这绣坊涉嫌...”
“涉嫌什么？”赵珩冷声打断，“这些绣样全是本王授权所绣，你有异议？”
官员顿时冷汗涔涔：“下官不敢！下官不知是王爷的...”
“滚！”赵珩厉声道。
官兵们慌忙退走。店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沈明珠轻微的呼吸声。
她看着赵珩，神色复杂：“王爷何必如此？这些绣样确实可能涉及军机...”
“本王说可以，就是可以。”赵珩看着她，忽然轻声问，“那日依依小产，太医查出了真相。”
沈明珠微微一怔。
“是她自己服用了堕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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