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自那夜后，薇柔对静室的关注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细致。每日的膳食，她都亲自挑选、烹制，连药膳的火候也寸步不离地守着。蓝忘机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慢，那阴符留下的邪气异常顽固，连蓝氏的灵药都难以彻底清除。

这日傍晚，薇柔端着药膳来到静室门前，恰逢蓝曦臣从里面出来。

“大公子。”薇柔欠身行礼。

蓝曦臣神色略显疲惫，却仍温和道：“辛苦你了，忘机刚服过药，现在精神尚可。”

薇柔轻声问：“二公子的伤...”

“邪气已压制，但需时日净化。”蓝曦臣压低声音，“近日若见异常，即刻报我。”

薇柔心中凛然，点头应下。

推门而入，蓝忘机正倚在窗边看书，夕阳的余晖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见薇柔进来，他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

“今日是茯苓鸡汤和几样清淡小菜，医师说利於祛邪扶正。”薇柔一边布菜，一边轻声解释。

蓝忘机微微颔首，执起竹箸。他进食的姿态依旧优雅，但薇柔注意到他左手使箸不如往日灵便，显然右臂的伤仍在作痛。

“二公子，是否需要...”薇柔犹豫着开口，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布菜。

“不必。”蓝忘机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薇柔垂首退至一旁，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案，发现上面摊开的是姑苏地形图，几处地点被朱砂笔圈出，其中包括后山禁地和...裁衣阁附近的一片竹林。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

蓝忘机用完膳，薇柔上前收拾碗筷时，状似无意地问道：“二公子，三日后是家宴，您是新衣还是穿常服？”

“新衣。”蓝忘机简短回答，目光仍在地图上。

“那明日我拿来让您试穿，若有不合身之处，好及时修改。”薇柔说着，目光快速扫过地图，记住了那几个被标记的地点。

蓝忘机忽然抬头看她：“近日裁衣阁可有事？”

薇柔心中一跳，面上平静回答：“一切如常，只是前日清点布料时，发现少了几匹玄色绸缎。”

“何时发现？”蓝忘机目光锐利起来。

“就在为您量衣后的第二天。”薇柔回答，“管事说是记错了账目，但我核对过，确实少了。”

蓝忘机沉默片刻，道：“知道了。”

薇柔退出静室，心中已有计较。那丢失的玄色绸缎，与蓝忘机地图上标记的裁衣阁附近的竹林，或许并非巧合。

次日，薇柔借口采集桂花制糕，来到了裁衣阁后的竹林。这片竹林平日少有人至，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她细心查看，果然在一处隐蔽的竹丛下发现了异样——几株竹子的根部有新鲜泥土翻动的痕迹。

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轻轻拨开泥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丢失的玄色绸缎碎片，上面用朱砂画着与那阴符相似的符文。

薇柔心中骇然，正欲将证据收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迅速将包裹藏入袖中，转身时已换上平静表情。

来者是裁衣阁的布娘之一，名唤柳娘，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艺却是阁中最好的。

“薇柔姑娘在这里做什么？”柳娘微笑着问，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她刚才蹲着的地方。

“采些桂花为二公子制糕。”薇柔晃了晃手中的花篮，“柳娘怎会来此？”

“路过见有人影，以为是闲杂人等。”柳娘神色自然，“需要帮忙吗？”

“不必了，已采得差不多。”薇柔浅笑，“正好一同回去？”

二人并肩而行，各怀心事。分别后，薇柔径直去找蓝曦臣，将发现之物呈上。

“这是在竹林中找到的，与二公子所中的阴符似有关联。”薇柔低声道。

蓝曦臣审视着绸缎碎片，面色凝重：“柳娘在蓝家已有十年...”

“未必是柳娘所为。”薇柔谨慎道，“我发现此物时，她恰好出现，太过巧合。”

蓝曦臣赞许地看她一眼：“你心思缜密。此事我会暗中调查，你且如常行事，勿打草惊蛇。”

三日后家宴，云深不知处一扫往日清静，宾客如云。蓝启仁端坐主位，蓝氏兄弟分坐两侧。薇柔作为内务管事，忙前忙后安排宴席，目光却不时飘向蓝忘机。

他今日穿着新制的月白长袍，银纹暗绣，更衬得气质清冷。若非薇柔知他伤势未愈，几乎看不出他举止间的细微滞涩。

宴至中途，蓝忘机离席更衣。薇柔注意到柳娘也悄然离席，心中警觉，便借口查看菜品跟了出去。

她远远跟着柳娘，见她并非前往茅房，而是转向了通往禁地的小径。薇柔正犹豫是否该继续跟踪，忽然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小心。”蓝忘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冷静。

薇柔一惊：“二公子，您不是...”

“声东击西。”蓝忘机简短道，目光仍锁定柳娘消失的方向，“你回去宴席，勿要卷入。”

“可是柳娘她...”

“不止她一人。”蓝忘机眼神冷峻，“今晚之事，我自有安排。”

薇柔还想说什么，但见蓝忘机神色决然，只得点头应下。回到宴席，她心神不宁，连蓝曦臣问话都险些答错。

宴席将散时，后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有弟子匆忙来报：禁地有异动！

宾客哗然，蓝曦臣立即带人前往查看。薇柔心中担忧蓝忘机安危，趁乱也跟了过去。

禁地入口已聚集了不少人，只见蓝忘机与一名黑衣人对峙，地上散落着几面破损的阵旗。那黑衣人蒙着面，但身形娇小，似是女子。

“束手就擒。”蓝忘机声音冰冷，避尘剑已出鞘三分。

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掷出一物——正是那阴符！阴符在空中爆开，黑雾弥漫，带着刺骨的寒意。众人慌忙后退，唯有蓝忘机迎上前去，剑光如练，直指黑雾中心。

薇柔眼见黑雾中寒光一闪，知有暗器，不及多想，抓起地上一截断旗掷向黑衣人手腕。

“铛”的一声，一枚毒针偏离方向，擦着蓝忘机衣袖而过。这瞬间的分心给了蓝忘机可乘之机，避尘剑已架在黑衣人颈上。

蓝曦臣上前揭开来人面纱，露出的竟是柳娘苍白的面容。

“为何背叛蓝氏？”蓝曦臣痛心道。

柳娘凄然一笑：“十年前，蓝氏灭我全族时，可曾问过为什么？”

蓝忘机眉头微蹙：“柳叶门邪修，害人无数，罪有应得。”

“成王败寇罢了。”柳娘目光转向薇柔，“没想到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突然，她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气绝身亡。

事件平息后，宾客各自散去。薇柔在静室外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敲门。

“进。”蓝忘机的声音传来。

他已换下宴服，穿着常坐在窗边擦拭避尘剑。见薇柔进来，他放下剑，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今日多谢。”蓝忘机罕见地先开口。

薇柔摇头：“是我鲁莽，险些坏了二公子计划。”

“你的警觉，有功。”蓝忘机道，“柳娘潜伏多年，若非你发现绸缎失踪，恐难察觉。”

薇柔心中微暖，犹豫片刻问道：“二公子的伤...”

“无碍。”蓝忘机顿了顿，看向窗外明月，“日后若再遇险情，勿要贸然出手。”

这话似是责备，语气中却有关切。薇柔微微一怔，低头称是。

正要告退，蓝忘机忽然道：“明日的药膳，多加些桂花。”

薇柔抬头，见他依旧侧对着自己，耳根却微微泛红。她忽然明白，这是他不擅表达的谢意。

“是，二公子。”薇柔唇角微扬，退出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