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小筑的窗棂上。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夏虫偶尔的鸣叫。
突然，一阵响亮而委屈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原本相拥而眠的魏无羡和芍药几乎同时惊醒。芍药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魏无羡轻轻按住了肩膀。
“你再睡会儿，我去。”他声音还带着睡意，动作却利落，披上外衣，熟练地走到床边那个小巧精致的摇篮旁。
摇篮里，他们不满三个月的小女儿——阿苑，名字取自芍药记忆中一种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魏无羡觉得又好听又寓意深远——正舞动着小拳头，哭得小脸通红。
“哎哟，我们的小祖宗，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饿了？或者又是你爹我吵到你了？”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跳脱的性子截然不同。他一边低声哄着，一边轻轻摇晃。
说来也怪，阿苑似乎格外认魏无羡的气息。被他抱在怀里，哭声便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委屈的小声抽噎，葡萄似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魏无羡顿时成就感爆棚，得意地朝床榻方向的芍药扬了扬眉梢，用口型说：“看，还是我有办法。”
芍药倚在床头，看着烛光下抱着女儿的魏无羡。高大的身影因为怀中的小小人儿而显得异常柔和，他笨拙却又无比耐心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是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云梦小调。此情此景，让芍药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阿苑的降生，是个美丽的意外。初知有孕时，两人都慌了神。魏无羡是纯粹的手足无措，对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毫无信心；芍药则更多是担忧，怕自己身体底子不好，怕这乱世余波未平，怕给不了孩子安宁。
但当这个小生命真正到来时，所有的忐忑都化为了巨大的喜悦和责任。魏无羡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书和育儿典籍，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用在如何照顾孕妇和婴儿上。他亲手打造了摇篮，打磨得光滑无比，连一根木刺都找不到。芍药则用柔软的棉布，一针一线地缝制小衣服，脸上洋溢着宁静的母性光辉。
然而，理论终究是理论。真正面对这个娇嫩脆弱的小生命时，两位曾经在龙潭虎穴里都能杀个七进七出的“高手”，却常常显得手忙脚乱。
比如现在，阿苑虽然不哭了，但显然并没有要睡的意思，在魏无羡怀里扭来扭去。
“她是不是饿了？”魏无羡抱着女儿，求助地看向芍药。
芍药起身走过来，接过孩子，试了试，阿苑却并不急切。“刚喂过不久，应该不是。”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可能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精神了。”
于是，深更半夜，小筑的灯火亮着。魏无羡和芍药轮流抱着阿苑，在屋子里慢慢踱步。魏无羡开始发挥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女儿讲起了“改良版”的睡前故事：
“从前啊，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叫夷陵老祖……不过他后来金盆洗手啦，因为他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芍药姑娘，然后呢，就有了我们全天下最可爱的阿苑小宝贝……”
他的故事毫无逻辑，东拉西扯，声音低沉而温柔。芍药听着他那些半真半假、把自己描绘得“从良”得十分彻底的“传奇”，忍不住低头轻笑。
阿苑似乎很喜欢父亲的声音，睁着大眼睛，安静地听着，小嘴巴偶尔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抵挡不住睡意，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在魏无羡不成调的哼唱中，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浓浓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
魏无羡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睡熟的阿苑放回摇篮，确认她睡得安稳，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夸张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压低了声音对芍药说：“比当年对付温若寒还累。”
芍药笑着嗔了他一眼，拉着他回到床上。
重新躺下，魏无羡将芍药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窗外，月光依旧皎洁，虫鸣依旧断续，但屋内，多了另一道细小而安稳的呼吸声。
“芍药，”魏无羡轻声说，“我以前觉得，能和你这样平静地过日子，就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了。”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现在我才知道，还有更大的恩赐。”
芍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弧度。
曾经的腥风血雨，曾经的孤寂绝望，都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摇篮和身边人的体温，彻底融化。夜啼声是烦恼，也是甜蜜的负担；安眠曲或许跑调，却是世间最动听的守护。
对他们而言，这便是尘世中最圆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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