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宗工坊的铜屑嵌在小七指腹纹路里,泛着熔铁余温的八级魂导器还抵在她膝头——刚焐热的指尖刚要去碰案上的魂导图纸,丹田处那道神考金纹突然像活过来般收紧。不是魂力流转的滞涩,是股裹着金光的蛮力,直接攥住她的意识往黑沉里拽。没有挣扎的余地,没有思考的空隙,眼前的青石板、熔铁红光、摊开的图纸瞬间被绞碎,再睁眼时,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脚下是湿滑的柏油路,雨刚停,鞋底碾过积水溅起泥星。身上的灰布劲装没了,换成件勒得肩背发紧的黑西装,口袋里硬邦邦的卡片硌着掌心,烫金的“沈氏集团”四个字入眼,却没生出半分熟悉——她只知道,这具身体该有的姿态是冷的、是沉的,该摆出说一不二的架势。
巷口的脚步声细碎得像落雨。她转头,视线落在那道穿洗得发白的旧卫衣的身影上。人走近了,怀里抱着摞折得齐整的报纸,裤脚沾着泥,耳尖红得不正常,见了她就往回缩,头垂得快抵到胸口。她的喉咙先于意识动了,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没有半分犹豫,像早就刻在这具身体的习惯里:“送沈氏顶楼的报,你敢夹招聘启事?”
没有为什么要问,没有想过“是不是误会”——意识里空茫茫的,只跟着这具身体的“本能”走,要苛责,要强硬,要让眼前的人慌。
那抱报纸的人浑身一颤,脸“唰”地白了,怀里的报纸滑下去两张,他慌慌张张弯腰去捡,指尖抖得连纸角都捏不住,膝盖重重磕在路沿石上,闷响在空巷里撞得发脆。他没敢捂,捡了报纸死死抱在怀里,指节攥得泛白,声音里裹着颤,却还在小声辩:“不是……报亭老板塞错的,我、我去拿回来,您别不让我送了……”
她往前走,皮鞋踩过水洼,泥点溅在他卫衣下摆上,湿痕暗下去一片。停在他面前时,才看清他垂着的眼——睫毛湿得黏成缕,眼里蓄着的泪要掉不掉,像被雨打蔫的草。她的手抬起来,指尖掐住他的下巴,力道没轻没重,逼得他仰头看自己。指腹蹭过他抿得发白的唇,意识里依旧空着,只顺着身体的“指令”开口,话里的狠戾像从别人嘴里学来的:“拿回来?沈氏的东西,轮得到你碰?上次送错版面,你忘我怎么说的?”
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眼泪终于砸下来,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很。却没躲,也没挣,就那么仰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犟劲:“您说再错……就不让我送报,不让报亭用我……我赔罪,帮您浇水,守夜,不要钱,别断我活……”
她盯着他脸上的泪痕,心里没半点波澜——不是铁石心肠,是意识里空得容不下“心疼”“犹豫”这些情绪。手松开下巴时,力道没收住,他的头晃了晃,却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她转身往巷外走,脚步没停,丢出的话像命令,不用过脑子,张口就来:“跟上来,去沈氏车库擦车,擦不干净别吃饭。”
他跟得很快,脚步声轻得像怕惹她烦。车库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在一排黑车上泛着硬邦邦的光。她指了最前头那辆宾利,语气没起伏:“擦到照出人影,擦不完不准走。”
他没说话,放下报纸,从口袋里摸出块软塌塌的抹布,蹲在车旁就擦。指尖很快冻得发红,却没停,连轮胎缝里的泥都用指甲抠,动作又急又慌。她靠在墙上,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身影,瘦小得像片要被风卷走的叶子,意识里依旧空茫茫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擦车,不知道为什么见他冻得缩手也不喊停,只知道“该这么做”,这具身体的“身份”就该这么对他。
后半夜的风从车库通风口灌进来,冷得刺骨。他擦到第三遍,指尖已经紫得发乌,对着车身哈气的白雾刚冒出来就散了,抹布蹭过车面,还留着淡淡的水印。她走过去,踢了踢他脚边的水桶,水溅在他裤脚上,湿了一大片。话依旧是冷的,没带半分情绪:“三个小时,还擦不干净?”
他猛地抬头,眼里又涌满了泪,却咬着唇没哭出声,只含糊地应:“快了……再擦一遍就干净……”
车库的冷风吹得小七指尖发僵——不是身体的冷,是意识被幻境捆着的滞涩。她靠在宾利车旁,看着蹲在地上擦车的人又一次哈气暖手,冻紫的指尖捏着软抹布,在车身来回蹭着没擦净的水印。
冷白的灯光落在那人脸上,他刚抬头想确认她的神色,眼尾还挂着没干的泪,睫毛湿得耷拉着。就是这双眼睛——没有魂师世界里的清亮,却藏着熟稔,像星斗大森林夜里他递来灵液时的眼,像传灵塔工坊里他指着图纸笑时的眼,哪怕裹着幻境里的怯意,那道藏在眼底的光,和真实的霍雨浩分毫不差。
“霍雨浩……”
这三个字没经过脑子,顺着喉咙滚出来时,小七自己都愣了。不是幻境里该有的冷硬,是带着魂师世界熟稔的、发颤的语气。话音落的瞬间,捆着她意识的枷锁“咔嗒”碎了——之前空茫的脑子突然涌进画面:本体宗工坊的熔铁炉、八级魂导器的金纹、他抱着灵液笑的模样,还有星斗大森林里两人背靠背躲邪魂师的夜晚。
她猛地攥紧拳,西装口袋里的“沈氏”卡片硌得掌心疼,却再没了幻境里的“本能”。蹲在地上的人显然也愣了,手里的抹布滑在地上,抬头看她时,眼里的怯意褪了点,多了丝茫然——像幻境里的壳子,被这声“霍雨浩”撞松了缝。
小七往前迈了步,不再是幻境里居高临下的姿态,膝盖微弯,跟他平视。之前被幻境操控的身体终于归了自己,她伸手想去碰他冻紫的指尖,声音里还带着刚破局的哑:“别擦了,这不是真的。”
幻境开始晃了。车库的冷光灯忽明忽暗,宾利车身的倒影扭曲成碎片,蹲在地上的人轮廓也在发虚。只有那双眼睛还清晰着,望着她的模样,渐渐跟真实里霍雨浩的眼神重了叠。小七又喊了声“霍雨浩”,比刚才更笃定,带着魂师世界里并肩的熟稔:“醒了,这是神考的梦。”
“哗啦”一声——像泼在纸上的墨被冲散。脚下的车库地砖、手边的宾利车、地上的水桶抹布全成了飞散的光点,连身上的黑西装都在褪,变回沾着铜屑的灰布劲装。耳边突然炸响清亮的神考提示音,没有半分拖沓:“神考第四关,黄粱一梦,考核完成。”
光点散尽时,小七已经站在本体宗的工坊里。神考的提示音还在耳边淡去,丹田处的魂力稳得发烫,70级的实感顺着经脉流遍全身。清晰记着破梦的那刻:是那双眼睛,是喊出他名字的瞬间,幻境再狠,也捆不住记着同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