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带来的冷意未能持续太久。
苏蔓坐在客厅地板上，背靠微凉的墙壁，试图将混乱的思绪捋清。那个名为“R项目”的文件夹像病毒一样侵蚀着她的认知，过去七年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
他不是欣赏她的能力，他只是习惯掌控。
他不是记得她的喜好，他只是记录数据。
他或许……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只是在执行一个耗时漫长的“收割”计划。
这个认知让苏蔓胃里一阵翻搅，比直接的羞辱更令人窒息。她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有独立意志的人，而是一个被观察、分析、最终要被纳入收藏的“目标”。
愤怒和恶心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决心。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没有新的消息。楼下的宾利已经离开，但那种被无形目光锁定的压迫感却并未消散。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
陆绎洲知道她的住址，他能轻易地来去。这里不再安全，更不再是她能放松的港湾。
苏蔓猛地站起身，行动快过思考。她冲进卧室，拉出一个行李箱，开始快速而有序地收拾必需品。衣服、证件、笔记本电脑、重要的私人物品……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过去七年处理任何一场突发危机。
只是这一次，危机源于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
指尖拂过衣柜里那几套昂贵精致的职业套装，都是陆绎洲早年让合作的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制的，美其名曰“代表集团形象”。她曾为此暗暗努力，觉得不能辜负这份“赏识”。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他不满意“所有物”的外观，进行的必要优化。
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留下。
只带走了她自己买的、最舒适简单的几件。
收拾完行李，她环顾这个承载了她几年奋斗时光的小公寓，没有丝毫留恋。拉上行李箱拉链的瞬间，她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解脱。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她没有任何迟疑，订了最近一家安保严格、隐私性极强的五星级酒店套房。然后，她拉低帽檐，拖着行李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公寓楼，汇入都市冰冷的夜色中。
出租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飞速倒退。苏蔓靠在椅背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沉静却锐利。
陆绎洲，你想下棋？
好。
那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棋子。
翌日清晨。
陆绎洲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林薇战战兢兢的汇报。
“陆总……苏秘书原来的号码一直无法接通。物业那边说，她昨晚似乎连夜搬走了，具体去向不明。”
办公室内的气压低得吓人。
林薇大气不敢出。她从没见过陆总这种表情，不是惯常的冰冷威严，而是一种沉沉的、压抑着某种风暴的阴鸷。他指间夹着的钢笔许久未动，笔尖几乎要戳穿昂贵的实木桌面。
“搬走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林薇头皮发麻。
“是……是的。而且……”林薇硬着头皮，递上另一份文件，“法务部刚才收到通知，代表苏小姐的律师向我们发出了正式函件。”
陆绎洲眸光一凛，接过那份文件。
快速扫过，内容措辞严谨而冰冷：基于苏蔓女士已正式离职的事实，要求集团及旗下所有关联人员（明确点名陆绎洲本人）停止一切非工作必要的接触与打扰。函件末尾，那个在业内以强硬和难缠著称的律师事务所落款，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她不仅跑了，还立刻找了最强的盾牌，划清了最彻底的界限。
“非工作必要的接触与打扰？”陆绎洲缓缓放下文件，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很好。”
他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通安保部负责人。
“调取苏蔓公寓楼下及周边所有监控，我要知道她昨晚离开的具体时间和方式，以及最终去向。现在，立刻。”
命令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他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林薇：“还有事？”
林薇一个激灵：“没、没有了。”
“出去。”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
陆绎洲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忙的城市。他试图从万千楼宇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找出那个消失的身影。
他习惯掌控一切，尤其是关于她的一切。七年来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注视下井然有序，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她的情绪……甚至她偶尔的小脾气，都在他预料和允许的范围内。
而现在，她脱离了他的视线。
这种失控感，陌生而尖锐。
他想起那个加密文件夹。那个他亲自命名的“R项目”——“R” for “Rebecca”，她的英文名。那里存放着他七年来的观察与……等待。他原本以为，即将进入最圆满的收获阶段。
她却撕毁了剧本。
手机响起，是安保部负责人的回电。
“陆总，查到了。苏小姐于昨晚凌晨一点零三分独自乘坐出租车离开，车辆最终驶入了瑰丽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我们尝试进一步查询具体房间号，但酒店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拒绝了。”
瑰丽酒店。以其绝对的隐私保护著称。
她是有备而去。
陆绎洲眼神沉暗下去，像是积聚着暴风雨的深海。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撤回所有人。不用再查了。”
既然她选择了用最正式、最决绝的方式划清界限，甚至搬出了律师……
那么，他也该换一种方式了。
强攻不下，便迂回包抄。
他坐回椅子，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良久，再次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堪称温和的语调。
“赵伯伯，是我，绎洲。抱歉这么早打扰您。关于耀扬和鼎陆的合作案，我有些新的想法，不知您今天下午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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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丽酒店，高层套房。
苏蔓一夜浅眠，但醒来时眼神清明。
她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为自己叫了份丰盛的早餐，甚至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新的工作机会，仿佛昨晚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表面下，神经绷得有多紧。
她预料到陆绎洲会找她，但一整个上午，她的手机异常安静。没有陌生号码的狂轰滥炸，没有律师的紧急通知，甚至没有一条来自那个男人的、试图打破僵局的信息。
这种沉默，反常得令人不安。
以陆绎洲的性格，绝不可能轻易罢休。
他在做什么？
下午，她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来自猎头公司，提供的职位和薪资优越得惊人，甚至远超她之前的预期，对方言辞恳切，仿佛她是不二人选。
紧接着，又一个电话进来，是业内一家颇具声望的基金公司负责人亲自打来的，热情邀请她共进晚餐，聊聊“未来的无限可能”。
苏蔓握着手机，心缓缓下沉。
这些机会好得不像真的。
而且，来得太巧了。
她委婉地拒绝了晚餐邀请，对猎头提供的职位也表示需要时间考虑。
挂掉电话，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有陆绎洲的手笔。他在向她展示他的能量：看，即使你躲起来，我依然能轻易影响你的轨迹。给你机会，或者，剥夺机会。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逃无可逃。
这不是求和，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围剿和施压。
告诉她，她的“清醒”和“实力”，在他绝对的权势面前，可能不堪一击。
苏蔓深吸一口气，指甲微微掐入掌心。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划破套房的宁静，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苏蔓的心猛地一跳。
酒店的内线电话……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号码。
她盯着那部复古的电话机，仿佛那是一条盘踞着、正准备发出攻击的毒蛇。
铃声持续地响着，固执地催促。
她慢慢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前台小姐甜美而职业的声音。
“您好，苏小姐。打扰了，有一位先生为您送来了一件物品，需要您亲自签收一下。”
“是什么？”苏蔓的声音绷紧。
“是一份文件，标注了‘绝密’和‘亲启’。”前台小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另外……送件人强调，务必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前台小姐似乎吞咽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复述道：
“他说——‘游戏开始了，苏秘书。或者，我该称呼你，苏小姐？’”
苏蔓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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