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许盛在网吧待到九点才下机。推开门，外头的世界早已被夜色吞没，只余路灯沿着街道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学校八点准时锁门，寝室楼倒是宽容些，能撑到十点，但进不去学校、它就算开到天亮也没用。许盛轻车熟路的绕到学校后门，踩上墙下的石块，撑着围墙翻上去。少年身高腿长，翻得毫不费力，脊背弯着、绷出一条弧度，他松开手，一条腿荡下去，正准备往下跳——

却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隔得太远，样貌模糊不清，直到那人走近路灯下，许盛才猛然意识到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操。”运气真是好到让人无话可说，他一直以来滴水不漏的翻墙出校记录，在今日里毁于一旦。

这让许盛很是苦恼，下去就是三千五百字检讨，不去似乎又说不过去。他不禁开始怀疑，邵湛是不是专门守在那儿等他，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

邵湛的思绪远不及许盛那般繁杂，他此番来到此地纯属偶然。身为纪律委员的他，面对翻墙正好翻到自己面前的，又不能不管。他微微抬眸，看向墙头上的那人，语气平静：“下来。”话音未落，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许盛正欲开口，想要与他理论一番，试图以商量的口吻化解眼前的尴尬局势。

打定主意后，许盛纵身一跃，却因之前蓄势下跳的冲力未能及时调整，脚下的力量瞬间失衡。就在这一刻，邵湛刚走到围墙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刺目的白。许盛的衣袂在空中翻飞，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姿态急速下坠。

“轰”！霎时间，天空风云骤起，不知从何处炸响一阵惊雷。电闪雷鸣之间，整片天地仿佛被撼动，开始剧烈的旋转起来。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同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同学？”

“奇了怪了，怎么还不醒？”

“你不是说他没什么问题吗，既然好端端的，怎么叫不醒。”

“都检查过了，这确实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

这些声音仿佛蒙着一层薄纱，模模糊糊的钻进许盛的耳中。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击打般疼痛难忍，意识也在混沌中挣扎。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姜主任那张充满关切的脸，以及他少有的温和语调。疯狗？许盛心里一愣，这不对劲，这家伙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友善过了？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嘴里吐出时，他才稍稍清醒几分。尽管满心疑惑，他却不得不承认，平日里威严逼人的疯狗，竟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见人醒了，姜主任的目光愈发慈爱，他刚轻声道了声“不用”，却被自己的声音惊得怔住。片刻的沉默后，他下意识抬起手看了看，目光随即下移，映入眼帘的是那件自入学以来从未上身过的二中校服。他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踉跄着下了床，直冲到镜子前，镜中赫然映出了一张熟悉且高冷到仿佛写着“滚开”这两个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