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悄无声息地爬上桌面，苏轻颜白皙的指尖终于轻轻落在回车键上，发出“咔嗒”一声脆响。打印机“嗡嗡”地开始运作，一张张纸页从出口处缓缓吐出，“第七轮回备忘录”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些许冷漠的光芒。
她将纸张小心翼翼地码齐，动作轻巧而谨慎，然后放入七个贴着不同地址的牛皮信封——国际艺术委员会、非遗保护组织、三家主流媒体，最后一个信封的收件人栏工整地写着“沈知节”。钢笔尖在“若我未能归来”的附言末尾微微一顿，墨水顺势晕开一个小圆点，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梅花，带着几分无奈与凄凉。
“苏小姐？”陈姨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阿九从窗台上猛地弹起，黑猫弓着背退到苏轻颜脚边，尾巴尖仍在微微颤抖，发出“咝咝”的声音。
苏轻颜迅速将信封塞进快递袋，转身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容：“陈姨今天来得早。”
“可不是嘛，”中年女人提着竹篮跨进门，篮里的青菜还挂着晨露，晶莹剔透。“今早菜贩子说后山的野菊开了，我就顺道采了一把。”她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客厅中央堆成小山的草图，“不过，我来的时候，看见您门口停着辆黑车，车窗颜色深得紧……”
苏轻颜的手指在快递单上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柔和：“可能是送水的吧。”她接过竹篮，瞥见篮底压着半块桂花糕，嘴角轻轻扬起：“陈姨又给我带点心了？”
“就知道你爱吃。”陈姨边摘菜边絮絮叨叨地说，“对了，这宅子以前每到子夜总能听见女人的歌声，我搬来那年王老头还说是什么沈小姐的魂不散……说来也怪，那调子跟你这几天哼的一模一样。”
菜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突然一顿。
苏轻颜垂下眼帘，盯着案板上的青菜，指尖微微发白。这几日，她总是无意识地哼起那首曲子，原来那是前世被活埋时，庶妹在棺外唱的《往生谣》，带着难以言喻的寒意。
“陈姨，您还记得那歌怎么唱吗？”
“早忘了，”陈姨擦了擦手，“不过我老伴说，那声音像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她抬腕看了眼表，“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接孙子。”临出门前，她又回头叮嘱道，“您晚上锁好门，最近这片区总闹野猫，我昨晚还听见有东西抓门呢。”
门“吱呀”一声关上。
苏轻颜望着陈姨的身影消失在院角，转身将快递袋塞进玄关檀木柜的最底层。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柜门上的云纹，那是前世藏嫁妆的地方，如今则用来存放真相。
暮色悄然漫进客厅，阿九突然从沙发上跃起，爪子死死抠住她的裙摆，发出轻微的“嘶啦”声。苏轻颜顺着猫的视线望去，那些堆在客厅中央的草图无风自动，边角卷起又落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翻阅。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壁炉上取下那盏青铜灯——这是上一世她坠崖前，凌澈塞给她的最后一件信物。当灯油倒在草纸上的瞬间，阿九“喵”地一声窜上博古架，猫眼映出两团幽绿的光。
火柴擦燃的瞬间，苏轻颜的手微微一顿。火光照亮了她眼底的倒影，那是十六岁的自己，被按在祠堂的青石板上，庶妹举着她的绣品，冷笑着喊：“姐姐偷我的！”
她眨了眨眼，将火柴掷向纸堆。
火焰腾起的刹那，她摸出袖中藏着的银簪，尖针刺破指尖的痛意令她倒吸一口冷气。血珠坠入火中的瞬间，所有声响戛然而止。灰烬没有飘散，而是凝结成半透明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分明是她方才在备忘录里画的轮回图。
蝴蝶绕屋三圈，“啪”地撞向地下室的门。苏轻颜追过去时，门闩“咔嗒”一声自动弹开。
地下室的灯是声控的，她刚迈进去，整面墙的符文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鼎中的玉扣发烫，热度透过石桌传递到她掌心。
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时，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巴黎圣母院地下墓穴深处，旋转的井状符号旁，“第七门·归魂位”几个字正缓缓流动。
“原来终点不在人间……”她喃喃自语，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投影中的井，“而是在轮回本身。”
“你打算去送死？”凌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散的寒气。
苏轻颜转身时，看见他西装肩头沾着雪，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直接从机场赶来的。他的目光深沉而复杂，声音低沉：“只有我死了，才能打破这个局。我是‘承运者’，你是‘见证者’，我们的每一次相杀，都是在喂养那个穿灰袍的东西。”
凌澈突然上前，将她抵在墙上。他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过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心，声音像寒冰被揉碎：“你以为我不恨这命运？可我宁愿永生永世看你恨我，也不愿你再跳一次井。”
他解开袖扣的动作轻柔，却带着决绝的狠劲。当整条手臂暴露在灯光下时，苏轻颜的眼泪“刷”地落下来——细密的符文爬满他的皮肤，每一笔都对应着她前世的死亡日期：坠崖、活埋、毒杀、溺亡……
“这些符文是每世结束时，因果轮刻下的。”他的喉结滚动，“它说，只要我遵守规则，就能保你下世平安。”
苏轻颜抬手想要触碰那些伤疤，却被他猛地攥住手腕按在胸口。他的心跳快得惊人，像擂鼓一般：“可这一世，我不想再当刽子手了。”
她咬着唇摇头，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那你让我走。”
凌澈闭了闭眼，从内袋摸出一张登机牌。纸张边缘有些皱，像是被反复揉过又展开：“飞机上有两份假护照，目的地不是巴黎，是阿尔卑斯山下的废弃修道院——因果轮最初的封印地。”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如果你执意要闯第七门，我陪你。”
苏轻颜接过登机牌，转身时留下一句：“这次，别再烧我。”
凌晨四点的风吹着雪粒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吴秘书缩在便利店的阴影里，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入夜色。他摸出手机，监控录像的压缩包正在上传，进度条一点点爬到100%。他附上一段语音：“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请记住——有人真的爱过她。”
栖云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时，阿九跃上屋顶，仰头望着天际，发出一声不似猫叫的长吟，尾尖的金光映亮了雪地。
远处山巅，灰袍人站在风雪中，手中拂尘“啪”地断裂。他望着极光划破夜空的方向，喃喃道：“第七世……竟生出了情。”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薄雾漫过废弃工厂的铁门。苏轻颜站在门前，掌心的登机牌被攥出褶皱。她抬头望着锈迹斑斑的“归墟制衣厂”招牌，忽然听见门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沿着记忆里的路径，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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