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9月22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沈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的廉价T恤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脊背线条。窗外是海城的深夜,霓虹灯光穿透厚重云层,染出一片暧昧的橘粉,像极了记忆里最后那天的血色黄昏——那片红得刺眼的天色压在心头,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第九天的最后一小时,“终焉序列”冰冷的机械音在废墟上空响起,清晰宣告海城通关失败。下一秒,整座城市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纸团,高楼倾颓,大地开裂。他最后看见的,是苏见月站在天台边缘,白色连衣裙被狂风掀起,裙摆猎猎作响,像只折翼后即将坠崖的蝴蝶。
“沈砚,别过来。”她当时笑着,眼角却沁出泪珠,砸在他手背上时,烫得像团火,“我是终焉载体,城市毁灭……是我的宿命。”
紧接着是刺目的白光,震耳欲聋的轰鸣,意识沉入黑暗前,那句被狂风撕碎的“对不起”,成了他留在世间最后的执念。
可现在……
沈砚抓起床头那部屏幕裂纹纵横的旧手机,指尖颤抖着按亮屏幕——日期清晰地显示着“9月22日”。
距离“终焉序列”降临,还有整整十天。
他重生了。
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不是悔恨织就的梦境。床头柜上还放着昨天吃剩的半碗泡面,汤水里浮着几缕发胀的面条;手机收件箱里躺着房东催缴房租的短信,末尾还带着威胁的感叹号;就连窗帘边角那个被他抽烟烫出的小洞,边缘焦黑的纹路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操。”
沈砚低骂一声,声音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汹涌的狂喜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十天!他有整整十天的时间!
前世的他,是在“终焉序列”降临三天后才被选中的“玩家”。那时灾难已初现端倪,他像只无头苍蝇在诡异的规则里撞得头破血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凭空消失,直到最后关头才摸清这场死亡游戏的真相——全球随机绑定1000座城市,每座城市对应1000名玩家,只要有一名玩家失败,对应城市的倒计时就会加速;而最终的通关者,能掠夺所有失败者的“神性”,踩着尸山血海成为新的神明。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没能守住海城,没能救下苏见月,甚至到死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住在对门、总是在他深夜回家时留一盏灯的女房客,早就成了他穷途末路里唯一的光。
“苏见月……”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苦涩的凉意。沈砚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脊背,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的焦灼。他冲到窗边,死死盯着对面那栋格局相同的老式居民楼。
三楼靠右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外挂空调机在夜色里安静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
那是苏见月的房间。
前世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设计院加班,电脑屏幕亮着未完成的建筑方案,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最后累得趴在工位上睡着,脸颊还贴着冰凉的图纸。
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一世,他提前知道了所有结局。他可以阻止她成为“终焉载体”,可以让她远离这场吞噬一切的噩梦,甚至……可以试着告诉她,他藏了整整两年的心意。
他摸出手机,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对门苏小姐”的号码。拨号键就在眼前,指尖悬在上面,却迟迟按不下去。
前世他临死前,苏见月那句“对不起”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她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迫接受宿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新闻,标题刺眼得让人头皮发麻——
【海城警方捣毁特大网络谣言团伙,涉案人员利用“世界末日”言论诈骗百万】
沈砚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猛地攥紧手机,机身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来了,前世的今天,也有这么一条新闻。十天后,当第一个“玩家”在直播镜头前突然心脏爆裂,当“终焉序列”的倒计时出现在全球每块屏幕上时,这条新闻成了全网最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是玩笑,是新型诈骗,直到死亡真的降临,才在恐惧里明白,那根本不是谣言,是预言。
不行,不能再等了。
沈砚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狂喜被决绝取代,他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人接起。听筒那头传来女人带着倦意的清冷嗓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清脆又疏离:“喂?哪位?”
是苏见月的声音。
沈砚喉咙骤然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那些关于末日、关于重生、关于心意的话,最后只挤出一句沙哑的询问:“是我,沈砚。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一声明显的疑惑,带着毫不掩饰的陌生:“沈砚?谁?”
沈砚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底。
“我是住在你对门的沈砚啊,”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上个月你家水管爆了,还是我帮你修的;还有上次你忘带钥匙,在楼下等开锁师傅,我给你递过一瓶矿泉水……”
“不好意思,”苏见月的声音打断他,依旧客气,却裹着一层冰冷的疏离,“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住在居民楼,而且我不认识你。”
嘟、嘟、嘟——
忙音突兀地响起,像重锤砸在沈砚心上。
他举着手机,僵在原地。窗外的霓虹灯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勾勒出他错愕的神情。
不认识他?
怎么可能?
他们做了两年邻居,他帮她换过跳闸的电闸,修过接触不良的灯泡;她借过他酱油和生姜,甚至在他公司破产、蹲在门口抽烟的那天,还默默在他门口放了一碗热汤,碗底压着一张写着“加油”的便签……这些鲜活的记忆,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还是说,重生的不止他一个?又或者,这个世界,早已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产生了偏差?
沈砚攥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走到窗边,死死盯着对面三楼的那个房间。窗帘缝隙里,似乎有手机屏幕的光亮了一下,微弱的光转瞬即逝,又迅速坠入黑暗。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冰锥扎进他心里:
【别再打来了,不然我报警了。——苏见月】
沈砚看着那条短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报警?
也好。
沈砚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决绝。既然没人相信他的话,那就闹大一点,闹到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
他打开自己那个粉丝只有三位数的自媒体账号,标题栏还是半年前破产时写的“破产博主在线求饭”,主页里只有几条无人问津的生活碎片。他点进直播界面,镜头对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始直播”按钮。
直播间瞬间涌入几个常年潜水的黑粉,弹幕飞快地滚动起来:
【哟,疯砚又出来卖惨了?今天是没讨到饭还是没借到钱?】
【新鲜感过了,今天不讨饭改玩什么?卖惨新剧本?】
【取关了取关了,看着晦气,影响心情。】
沈砚无视那些尖酸的嘲讽,目光死死盯着镜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各位,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我叫沈砚,我来自十天后的海城。”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五分,秒针正滴答滴答地向前走,像是在为末日倒计时。
“现在是2026年9月22日,三点二十五分。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十天。”
“十天后,全球随机抽取1000名‘玩家’,绑定1000座城市。”
“游戏规则只有两条:通关,成神;失败,城市湮灭。”
“而我,”沈砚的目光穿过镜头,仿佛落在那个血色黄昏的天台上,落在苏见月决绝的背影上,“是海城的玩家之一。上一世,我失败了。”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了两秒,随即彻底爆炸,嘲讽和质疑像潮水般涌来:
【???今天是没吃药还是药吃多了?建议去看看精神科。】
【新活?末日预言家?这剧本也太老套了吧?】
【兄弟,清醒点,现在是2026年,不是2012年,末日论早就没人信了。】
【哈哈哈这演技,不去拍电影可惜了,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沈砚没管那些密密麻麻的嘲讽,他指着窗外的夜空,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不信,但记住我的话。从明天开始,留意身边的异常。物价会疯狂上涨,超市里的物资会被抢购一空;有人会突然忘记重要的记忆,甚至认不出身边的人;到最后……你爱的人,可能会亲手杀了你。”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苦涩和决绝,“如果你们见到一个叫苏见月的女人,离她远点。”
他想说“她是终焉载体”,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改了口:
“她是这场游戏里,最危险的存在。”
话音刚落,直播间突然弹出一条刺眼的系统提示,红色的字体像警告的鲜血:【您的直播因涉及违法违规内容,已被永久封禁。】
屏幕瞬间变黑,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
沈砚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对面三楼的房间依旧一片漆黑,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夜色里断断续续。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按下直播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
倒计时,开始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警局里,值班警察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刚刚收到的报案记录——“被陌生男子骚扰,对方声称能预言世界末日,言语怪异”,随手在电脑上标了个“不予立案”,将案卷丢到一边。
旁边的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沈砚被封禁前的最后一段直播。
警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靠在墙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看着屏幕里沈砚布满血丝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低沉而沙哑,消散在空气里:
“零号玩家……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