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之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彻底改变了。无形的隔阂冰消雪融，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和安宁。
沈亦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或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再苍白，眼底也重新有了光彩，只是那份黏着林阳的劲儿，有增无减。他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疏离，而是像暖阳下懒洋洋的猫咪，满足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让他安心的人。
林阳也习惯了公寓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早上出门前，会自然地问一句“中午想吃什么”；晚上回来，看到玄关亮着的灯和沙发上那个抬起头、眼神瞬间被点亮的男人，心里会涌起一种陌生的、却是她渴望已久的归属感。
这天是周末，林阳不用去书店。她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自从他退烧后，便在林阳半推半就下，从客房“升级”到了主卧……打地铺）。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略显焦糊的米香。
她疑惑地起身，循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了让她心头一软的画面。
沈亦辰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身形挺拔，此刻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看教程，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锅里的粥，动作僵硬而笨拙，仿佛在拆解什么精密仪器。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林阳没有出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认出那是她常用来熬粥的砂锅，旁边的料理台上还散落着切得大小不一的南瓜块和几颗洗好的红枣，场面堪称狼藉，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沈亦辰似乎觉得粥熬得差不多了，关掉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准备拿碗，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林阳，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耳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透了。
“你、你醒了？”他有些局促地放下手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想试试熬粥。”
林阳走过去，看了一眼锅里。粥的色泽不算太完美，水似乎放得有点多，边缘还沾着些许糊底，但南瓜和米粒已经融合，散发着朴素的香气。
“看起来不错。”林阳拿起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尝了一小口。味道很淡，米粒有些过于软烂，但对于第一次下厨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奇迹了。“就是下次水可以少放一点，火候再小些。”
得到她的肯定，沈亦辰的眼睛亮了起来，窘迫褪去，换上了一点小小的得意和满足：“嗯，我记住了。”他连忙拿出碗，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递给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阳接过碗，在餐桌旁坐下。沈亦辰就坐在她对面，自己却没动，只是看着她吃。
“你自己怎么不吃？”林阳问。
“我……我等下吃。”他目光闪烁。
林阳挑眉，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尝尝你自己的劳动成果。”
沈亦辰愣了一下，看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脸颊迅速漫上红晕，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倾身，张口含住了勺子。他的动作很轻，睫毛低垂，不敢与她对视，耳根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怎么样？”林阳收回勺子，自然地问道。
“……有点淡。”沈亦辰老实回答，声音低低的。
林阳忍不住笑了，起身去拿了点白糖，往两人碗里各加了一点：“这样就好多了。”
阳光洒满餐桌，两人安静地喝着这碗算不上美味、却心意满满的粥。沈亦辰偶尔抬头看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林阳能感觉到，他正在用他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地、努力地融入她的生活，构建一个他渴望已久的、“家”的形状。
喝完粥，沈亦辰主动收拾碗筷去清洗。林阳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依旧有些生疏却极其认真的背影，忽然开口：“下午……我妈可能会过来送点东西。”
沈亦辰洗碗的动作猛地一顿，水流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他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阿姨……要过来？”
“嗯，她说做了些酱牛肉，非要送过来。”林阳看着他瞬间紧绷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别紧张，就是普通见个面。”
沈亦辰抿了抿唇，努力想做出镇定的样子，但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他知道林阳的母亲，那个热情爽朗、话语里都带着阳光温度的阿姨，高中时给林阳带便当，总会特意多带一份给他。那时他沉默地接受着这份善意，内心却充满了自卑和无所适从。如今，他以“企图拐走人家女儿”的身份再次面对，心情远比当年复杂千万倍。
“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他声音都有些发紧。
林阳走过去，接过他手里洗了一半的碗，放回水池，然后拉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不用准备什么，做你自己就好。”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沈亦辰，你很好，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感到不安。我妈她……只是希望我幸福。”
她的话语像是有魔力，稍稍抚平了沈亦辰内心的褶皱。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汲取着那份坚定的力量，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
沈亦辰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林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开门。
“阳阳！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快让妈妈看看瘦了没？”林妈妈洪亮而充满活力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玄关。她提着大包小包挤进来，先是抱着林阳上下打量，然后目光才落到站在客厅中央，身姿挺拔却明显僵硬的沈亦辰身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亦辰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阿姨，您好。我是沈亦辰。”
林妈妈看着他，眼神里有审视，有回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几秒钟的沉默，对沈亦辰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林妈妈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但依旧温暖：“是小辰啊，长高了，也更精神了。”她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递过去，“来，阿姨自己酱的牛肉，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儿。”
沈亦辰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袋子，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却让他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谢谢阿姨。”
“妈，别站门口了，快进来坐。”林阳适时地打断这略带微妙的气氛，拉着母亲坐到沙发上。
接下来的时间，主要是林妈妈在说话，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琐事，邻居的趣闻，间或问问林阳书店的情况。沈亦辰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背脊挺直，姿态恭敬，认真地听着，偶尔在林妈妈问到他时，才简洁而礼貌地回答几句。
林阳能看出母亲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沈亦辰，而沈亦辰也拿出了比应对任何商业谈判都要严谨认真的态度。这种暗流涌动的“考察”，让她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动容。
临走时，林妈妈拉着林阳的手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
“这孩子，看着是比小时候稳重多了，眼神也正。”林妈妈拍了拍女儿的手，“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只要他对你好，你是真的开心，妈就支持你。”
送走母亲，林阳回到客厅，看到沈亦辰还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不由失笑：“放松点，我妈又不是老虎。”
沈亦辰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打了一场硬仗。他看向林阳，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阳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我妈说，她支持我们。”
沈亦辰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满了星辰。他用力回握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他将头轻轻靠在林阳的肩上，低声说：“阿姨做的酱牛肉，很好吃。”
林阳笑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关于食物的评价。这是被接纳的开始，是通往未来的，充满烟火气的一步。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依偎在一起，仿佛本就该是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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