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与家中薰衣草的暖香形成鲜明对比。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沈亦辰沉重的心跳上，林阳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湿冷和微微的颤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回握，用自己掌心的温度默默传递着支持。
病房是昂贵的单人套间，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沈父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闭目养神。沈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林阳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换上恰到好处的忧色。
“爸，妈。”沈亦辰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他将带来的果篮和补品放在床头柜上。
沈父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沈亦辰，在他与林阳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仿佛连多看一秒都嫌多余。
沈母站起身，勉强笑了笑：“来了就好。你爸爸刚睡着，血压还有点不稳。”她这话看似解释，实则是在提醒沈亦辰保持安静，不要“刺激”到病人。
“医生怎么说？”沈亦辰问，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老毛病了，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沈母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有些事，顺着他点，比什么药都管用。”
这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沈亦辰的唇线绷紧了。
林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上前一步，对沈母礼貌地微微颔首：“伯母，您也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关心，也守住了自己的立场。
沈母像是才注意到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语气疏离：“林小姐费心了，这里有护士和佣人，不麻烦你。”
气氛再次陷入冰点。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沈父忽然咳嗽了几声，沈母连忙上前照料。沈亦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略显憔悴的侧脸，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有愤怒，有不甘，也有那么一丝无法完全割舍的、属于血缘的牵绊。
沈父顺过气，再次睁开眼，这次，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沈亦辰，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还知道来？”
沈亦辰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您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沈父语气生硬，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压迫感，“趁着我还有口气，你那些糊涂账，该清理的，就赶紧清理干净。沈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林阳。沈亦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攥紧了拳，正要开口，林阳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
她没有看沈父，而是将目光转向沈母，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伯父看来精神还不错，还能操心亦辰的交友情况。不过，我想伯父可能误会了，我和亦辰之间，不存在什么需要清理的‘账’。我们是彼此认定的伴侣，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共度余生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对上沈父骤然锐利起来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坚定：“至于沈家的门第，说实话，我并未想过要高攀。我看重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沈亦辰这个人而已。”
她的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甩在了沈家引以为傲的门第观念上。不激烈，不尖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底气和平视。
沈父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反击，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指着她，手指颤抖：“你……你……”
“爸！”沈亦辰上前一步，挡在林阳身前，隔绝了父亲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他看着父亲，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林阳说得对，也代表了我的态度。如果您生病，是希望得到儿子的关心，我在这里。但如果是为了借此干涉甚至侮辱我的选择和我的爱人，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拉起林阳的手，转身就要走。
“亦辰！”沈母急忙喊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你就非要这么气你爸爸吗？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沈亦辰脚步顿住，没有回头，背影僵硬。
林阳感受到他内心的天人交战，她轻轻回握他的手，低声说：“走吧。”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病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沈父一声压抑着巨大怒火的低吼，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弱：“滚！你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沈亦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紧紧握着林阳的手，大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病房。
走廊的光线似乎都比病房里明亮许多。一直到坐进车里，沈亦辰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久久不语。
林阳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系好安全带，等他平复。
许久，沈亦辰才缓缓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卸下了某个沉重的枷锁。他侧过头，看向林阳，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林阳摇摇头，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没事。倒是你……”她顿了顿，轻声问，“还好吗？”
沈亦辰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感受着她的温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比想象中……要好。”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谢谢你，林阳。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谢谢你陪我一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经过今天，我更加确定，我的选择没有错。以后，他们如何，是他们的路。而我们，”他握紧她的手，“是我们的未来。”
车子驶离医院，将那片冰冷和压抑远远抛在身后。虽然伤痕仍在，虽然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不会一帆风顺，但这一次，沈亦辰清楚地知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也有了与他并肩同行的伴侣。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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