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途攥着李闻那封浸透血渍的帛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帛书末端“南陈永安七年冬”的字样刺入眼中——那是七个月前的日期,也就是说,李闻写下此信后,便以性命为代价,将使者与地图送出了匈奴王庭。
“朕错了………大错特错”李明途踉跄着向后一步,严玉心下一慌,急忙丢了避尘扶住他坐下:“陛下,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才是!李将军的冤屈,臣等已了然,当务之急是……”
李明途管不了那么多,指尖微微颤抖,打断了他的话:“传旨!即刻赦免李闻所有罪名,追封‘安远侯’,厚葬其族人,告示天下!”
“可圣誉………”
“圣誉?”李明途惨笑一声,眼中血丝密布,“朕连忠奸都不辨,错杀忠臣,九族喋血,还要什么圣誉?传旨!”
闻言严玉也不敢再多说,赶紧吩咐下去。李明途望着曾梵,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哀求:“李将军……当真………”
曾梵躺在榻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掏出那枚残缺的狼头坠子:“李将军身中数箭后,点燃草料,和阿赫王……同归于尽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李明途望着曾梵,望着那个缺口,透过这些,似乎看到了那个火焰中决绝的身影。
他低下头,手中的羊皮卷愈发沉重,图上每一道墨线都画得极细,标注着“右贤王部水草区”“阴山暗渠”“单于庭烽火台布防”,甚至连某个匈奴部落的迁徙规律都注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地图?这是李闻用三年隐忍、九族性命和自己的鲜血换来的破敌密钥!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偏殿,蔚蓝的天空下,太阳早已偏过头去,不愿直视这被自己撕破的现实。一场由误解引发的悲剧,终将以另一场血色淋漓的战争,作为迟到的偿还。
夜渐渐深了,黑暗中,似有男子执着一盏明灯走在盛京的街上,身旁执意同往的女子遮了面,一席缟素。烛光微弱,照着被查抄的李氏宗祠。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祠堂内牌位散落,血迹斑斑。
李明途走进祠堂内,拾起一块刻着“李闻之母苏氏”的牌位,指尖触到上面模糊的血痕,泪水终于决堤。“李卿……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九族啊……”沈栀在他身旁跪下,望着散落的牌位,亦是不住垂泪。
雨水从破败的屋檐漏下,打湿了二人的素服,也冲刷着地上的血渍。他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对着空无一人的祠堂,重重叩首。
“朕知道,再多的追封,再厚的葬礼,也换不回你族人的性命。”他声音哽咽,“但朕向你发誓,若不能踏破匈奴王庭,若不能让你的名字昭雪于青史,朕……朕无颜见列祖列宗,无颜见你于地下!”
祠堂外,风雨更骤。而千里之外的匈奴草原上,李闻的尸身已被风沙掩埋,只留下那幅地图,在南陈皇帝的手中,指引着一支即将出鞘的利剑。
未央宫的烛火,在雨夜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帝王脸上从未有过的悔恨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