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中军大帐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四人的影子投在悬挂的羊皮地图上，像几块被风揉皱的墨渍。

萧墨白按着地图边缘，指尖点在标着“匈奴王庭”的位置，目光锐利如鹰：“我们不打沿途的部落，绕开他们的耳目，直接奔这里——他们的老巢。速战速决，绝不能陷入缠斗。”

帐内静了一瞬，只有帐外巡逻兵甲叶摩擦的轻响。

周告推了推头上的木簪，眉头拧成个疙瘩：“将军，这不可能。”他指着地图上交错的线条，“草原上部落星罗棋布，就算绕路，也难保不撞见游骑。一旦暴露行踪，王庭的主力回援，周边部落再从旁夹击，我们这一万人，怕是要被包饺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透着谨慎，参军的本分让他习惯先想最坏的可能。

何少子站在边上，正用布擦拭着弓箭，闻言抬头，脸上带着几分实诚的担忧：“周参军说得是。末将曾经跟着沈走过一段草原，那地方连太阳都像会骗人，走岔一个山坳就辨不清方向。咱们要是真往没人的地方钻，迷路的概率……”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弓弦在灯光下晃了晃，像他此刻悬着的心。

“俺觉得行！”夏侯略猛地一拍大腿，铁甲发出“哐当”一声。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憨直的激动，大手在自己胸口捶了捶，“俺们是去砍匈奴王庭那帮龟孙子，又不是去跟小部落打架，绕着走就是了！真迷了路……”他挠挠头，咧嘴笑，“大不了跟着太阳走，总能走到有草的地方！”

三人的目光又落回萧墨白身上。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手指在地图上那些标注着“迁徙”的符号上划了一圈：“你们忘了，今年开春，多少部落因为去年的雪灾迁了驻地？”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这些部落跟匈奴王庭本就有矛盾，要么是被强征了牛羊，要么是首领的儿子被抓去当人质。他们巴不得王庭出事，只要咱们不主动招惹，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不定还会偷偷给咱们指条路。”

“至于迷路，”他看向何少子，语气笃定，“我已派了三拨细作提前渗透，就是要摸清楚各部落的迁徙路线和驻牧地。等他们把消息传回来，咱们避开的不仅是部落，更是他们之间的火并地带。到时候按着标记走，迷路的概率，十成里占不到一成。”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这次却不是僵持，而是各自在心里掂量。周告的眉头渐渐舒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地图边缘，萧墨白说的部落矛盾，他在卷宗里见过记载，只是没往这层想；何少子把弓箭收好，嘀咕了句“细作靠谱就行”，语气里的担忧淡了不少；夏侯略听得直点头，虽然没完全听懂部落矛盾的弯弯绕绕，但“能行”两个字他是听明白了，咧嘴笑得更欢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油灯的光在他们脸上流转，映出各自不同的神色——有释然，有认同，有跃跃欲试。

“行。”周告先开了口，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可能的绕行点，“那咱们得把细作传信的暗号再加密些，万一被截了……”

“俺去盯着细作！”夏侯略立刻接话，攥紧了腰间的刀，“谁敢截信，俺劈了他！”

何少子也站起身：“我再多看看军马，草原上的风邪厉害。”

萧墨白看着三人，眼底的锋芒柔和了些，化作一股并肩作战的暖意。他抬手，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那就这么定了。等细作的消息一到，咱们就拔营——直捣王庭！”

帐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吹得帐帘猎猎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奇袭，奏响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