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灏霆的决定如同巨石投湖,在暗流涌动的宫廷激起层层涟漪。
三日后,养心殿内,鎏金香炉吐着袅袅青烟,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凝。
下方,薛灏霆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虽未着甲胄,却自带沙场征伐的凛冽之气。
“镇北王,北狄异动,朝中确有议和之声。”皇帝缓缓开口,指尖摩挲着一份奏折,“然,朕深知,豺狼之欲,非割肉可填,你……当真愿往?”
薛灏霆单膝跪地,声音铿锵:“陛下,北狄屡犯边关,杀我子民,掠我财物!议和?那是懦夫所为!臣请旨,率兵出征,必叫蛮夷有来无回,扬我天朝国威!”
他目光如炬,直视龙颜,没有丝毫闪躲。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兵部侍郎刘大人忍不住出列:“陛下!镇北王刚脱囹圄,是否……”
“刘爱卿是觉得本王戴罪之身,不配为国效力?”薛灏霆冷冷打断,目光如冰刃扫过,“还是说,刘大人怕本王一旦掌兵,某些人的‘议和’大计,就要落空了?”
刘侍郎脸色一白,噎在原地,不敢再言。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薛灏霆脸上停留片刻,终于颔首:“准奏!!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权,边境军政,皆由你节制,望你……莫负朕望。”
“臣,领旨谢恩!”薛灏霆重重叩首,眼底锐光一闪而逝。
消息传开,有人振奋,有人忧惧。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此刻却在御花园僻静的假山后,进行着离别前最后的交代。
……
夜凉如水,月光稀疏。
李骁舰穿着厚实的宫装,仍觉得手脚冰凉。
他看着眼前即将远行的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万事小心。”
薛灏霆看着他被月光映得愈发苍白的脸,心头像是被细针扎过,密密地疼。
他伸手,将一枚触手温润的墨玉令牌塞进李骁舰手中。
“拿着。”他声音压得极低,“我不在,若有急事,或遇危险,捏碎它。”
李骁舰低头,看清令牌上古朴的“影”字纹样,心头一震。
这是……薛灏霆麾下最神秘也最忠诚的力量——影卫的调令信物!
“这太贵重了,我……”
“给你就拿着!”薛灏霆语气不容置疑,握住他捏着令牌的手,“记住,影卫只认令牌不认人;他们会潜伏在暗处保护你,非生死关头不会现身。
除了他们,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宫里那些看似对你释放善意的人。”
李骁舰反手紧紧握住令牌,也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知道!!你也是……边境苦寒,刀剑无眼,不许受伤,不许逞强!”
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和强装镇定的模样,薛灏霆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猛地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
“等我回来。”他在他耳边低语,气息灼热,“等我回来,就把所有碍事的人都清理干净……到时候……”
他后面的话消失在两人紧密相贴的唇齿间。
这个吻带着硝烟的味道,带着离别的苦涩,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凶猛得几乎要将李骁舰吞噬。
李骁舰笨拙而急切地回应着,仿佛要将未来所有的不确定和恐惧,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薛灏霆才喘息着放开他,指腹重重擦过他微肿的唇瓣,眼神幽暗如深渊:“记住,你是我的!!谁敢动你,我屠他满门。”
说完,他决然转身,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开凌厉的弧度,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李骁舰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才放任一滴泪滑落,砸在冰冷的墨玉令牌上。
他用力擦去眼泪,将令牌小心翼翼贴身藏好。
转身往回走时,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是那个需要被全然保护的“奶宝宝”。
他必须独自面对这深宫的一切明枪暗箭,成为薛灏霆在京城最稳固的后方,和最锐利的眼睛。
刚回到御书房分配的临时住处,一个小太监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低眉顺眼:“李公公,苏总管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审问小安子有了新进展。”
李骁舰心头一凛。
苏培安?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他面上不动声色,拢了拢衣袖,遮住袖中暗藏的匕首——那是薛灏霆临走前强行塞给他的:“知道了,这就去。”
跟着小太监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李骁舰的心跳逐渐加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墨玉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快到慎刑司时,经过一处光线昏暗的拐角,那小太监脚步忽然一顿,猛地回头!
月光下,他脸上哪还有之前的恭顺,只剩下狰狞的杀意,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毒的短刃,直刺李骁舰心口!
“去死吧!”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李骁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掠过。
那行凶的小太监动作猛地僵住,喉咙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骁舰身后的阴影,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李骁舰惊魂未定,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是影卫!
他胸口剧烈起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薛灏霆的话言犹在耳——“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下身,快速在那小太监身上搜查,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和宫牌,并无其他线索。
宫牌是真的,但这人,显然早已被替换或收买。
是谁?
澹台明月的残余势力?
还是“普罗米修斯”更深的内应?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继续朝着慎刑司走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陷进掌心。
苏培安还在慎刑司等他。
这位内务府总管,在这接连的变故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夜色更深,宫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如同蛰伏的巨兽,将无数的秘密与杀机,悄然吞没。
李骁舰知道,他独自一人的战争,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