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香港的冬夜,风裹着细碎的凉意,却没冻透港大附近的暖光。苏晚抱着小提琴盒,白色礼服裙的裙摆扫过石板路,裙角缀的碎钻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刚结束期末演奏考试,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想先绕去海滨公园,吹吹海风松口气。
礼服是母亲特意寄来的,象牙白的缎面衬得她皮肤更显莹润,长发松松挽成低髻,颈间系着条细珍珠链,整个人像浸在月光里的瓷娃娃,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她走得慢,指尖还带着拉琴后的微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评委点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转过街角,海滨公园的长椅映入眼帘时,苏晚脚步顿了顿——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树荫下,倪永孝正靠在车旁抽烟,深色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烟火在夜色里明灭。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倪永孝抬眼望过来。看清苏晚的模样时,他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烟蒂上的灰烬轻轻落在地上。
他见过她穿白衬衫拉琴的样子,见过她裹着外套赶去琴房的模样,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礼服勾勒出纤细的肩颈线条,碎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连走路时的姿态都比平时更显优雅,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干净又夺目。
苏晚也看见了他,笑着走上前,声音里带着考完试的轻快:“倪先生,又遇见了。”
“刚考完试?”倪永孝掐灭烟,目光落在她的礼服上,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今天很漂亮。”
被他直白夸赞,苏晚脸颊微微发烫,低头摸了摸礼服裙摆,轻声解释:“演奏考试要穿正式点,我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想着先过来走走。”她说着,晃了晃怀里的琴盒,“幸好发挥得还不错,评委好像挺满意的。”
“我就知道你可以。”倪永孝顺势接话,指了指旁边的长椅,“要不要坐会儿?风不算大。”
苏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在长椅边缘,怕礼服沾到灰尘。倪永孝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目光望向远处的海面——夜色里的海泛着粼粼波光,货轮的灯光像远处的星,偶尔有晚风拂过,带着海水的咸湿。
“练了那么久,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倪永孝先开了口,语气轻松。
“是啊!”苏晚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之前天天泡在琴房,连吃饭都在想曲子的节奏,生怕哪个音错了。今天站在台上,一开始还紧张得手心冒汗,后来拉着拉着,就忘了紧张,只觉得琴弓好像自己在动。”
她说话时语速稍快,带着卸下压力后的雀跃,像只刚挣脱束缚的小鸟,连眼神都亮得惊人。倪永孝侧耳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比起平时的安静,此刻鲜活的她,更让人移不开眼。
“对了倪先生,”苏晚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他,“之前你说这家云吞面好吃,等我换了衣服,能不能请你吃一碗?就当……谢谢你之前提醒我注意休息。”
倪永孝愣了下,随即笑了,眼底的沉静化开些许暖意:“应该我请你才对,恭喜你考试顺利。”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晚上怎么样?我来接你。”
苏晚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脸颊更热了,轻轻“嗯”了一声:“好,那我明天提前跟你说时间。”
两人又聊了会儿,从香港的冬夜聊到苏州的春天,苏晚说起老家巷口的玉兰树,说起小时候第一次摸小提琴的模样;倪永孝则偶尔提两句香港的好去处,说太平山顶的夜景,说铜锣湾的花市,语气里少了平时的疏离。
风渐渐大了些,苏晚拢了拢礼服外套,站起身:“倪先生,我该回家换衣服了,不然该着凉了。”
倪永孝也跟着起身,目光落在她单薄的礼服上,皱了皱眉:“我送你回去,晚上风大,你这样走不安全。”
“不用啦,我家离得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苏晚连忙摆手,怕麻烦他。
倪永孝却没退让,打开车门:“上车吧,我看着你安全到家才放心。”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却没让人觉得压迫。
苏晚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琴盒坐进副驾驶。车子缓缓启动,暖风吹散了寒意,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想起刚才倪永孝的笑容,心里像被晚风裹着的暖光,轻轻漾开了涟漪。
车子停在苏晚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转头对倪永孝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见。”
“明天见。”倪永孝看着她,目光柔和,“上去吧,晚安。”
苏晚朝他挥了挥手,抱着琴盒快步走进楼道。直到看见她家窗户亮起灯,倪永孝才发动车子离开。夜色里,他想起刚才女孩眼里的光,想起她笑时泛红的耳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这株从江南来的“未闻名花”,终于在他心里,悄悄绽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