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节课，江词如坐针毡。他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老师的指令翻书、记笔记，但大脑一片空白，笔记本上留下的只有歪歪扭扭、心不在焉的划痕。身旁的慕寒像一座不断散发着低温辐射的冰山，那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江词他尴尬的处境。
慕寒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部分时间在看闲书，偶尔会拿出最新款的手机回消息，对讲台上的老师视若无睹。老师似乎也对他格外宽容，从未出言提醒。这种特权，无声地彰显着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下课铃一响，同学们便蜂拥而出，冲向食堂。
江词暗暗松了口气，只想等慕寒先离开，他再悄悄去小卖部买个最便宜的面包解决午餐。他继续低着头，假装在整理书本，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旁边的动静。
慕寒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放进那个看起来能买下江词全身行头外加一年学费的手提包里，然后站起身。
江词心里一松。
然而，慕寒并没有离开，而是居高临下地站在座位旁，用指尖敲了敲江词的桌面。
“喂，书呆子。”
江词身体一僵，不得不抬起头。
慕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指派意味：“我找不到食堂。你，带路。”
江词愣住了。学校食堂那么大个招牌，怎么可能找不到？这明显是故意的。他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我……我其实……”
“怎么？”慕寒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同桌第一天，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还是说，你想让我再跟陈锋聊聊早上校服的事？”
又来了。又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威胁。
江词把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认命地低下头，小声说：“……没有。我带你去。”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在前面。慕寒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位巡视领地的王子，而江词就是他被迫开路的可怜侍从。
去食堂的路上，收获了大量注目礼。俊美骄纵的Omega转学生和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Beta（在大家眼中）走在一起，本就是一道诡异的风景线，更何况江词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更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看，就是那个江词，早上撞了慕寒的。”
“啧，真倒霉，看起来被盯上了啊。”
“慕寒为什么跟他一起走？不会是找他算账吧？”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在江词背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进喧闹的食堂，食物的香气和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江词习惯性地想往人少便宜的窗口走，却被慕寒叫住。
“你去哪？”慕寒皱着眉看着拥挤的普通窗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那种地方是人吃的吗？”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食堂另一侧一个用屏风半隔开的区域——那是专门为一些家境优渥的学生提供小炒和营养套餐的“特殊窗口”，价格昂贵，环境也相对安静。
“去那边。”慕寒命令道，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江词看着那边明显高出一个档次的装修和稀疏的人流，脚步像灌了铅。他那点微薄的生活费，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在那里消费哪怕一顿最便宜的午餐。
他硬着头皮跟过去，站在慕寒身后，看着慕寒对着菜单熟练地点了几样精致的菜式，然后拿出了一张闪着金属光泽的卡准备刷卡。
就在这时，慕寒似乎才想起身后的江词，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袖口停顿了一瞬，然后露出一个了然而恶劣的笑容。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早上弄脏了我的校服，虽然擦了，但我心里还是不舒服。这样吧，这顿午饭，你请我，就算赔罪了。”
江词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我……！”
“怎么？不愿意？”慕寒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还是说，你连请新同学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嗯？”那声“嗯”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戏谑和嘲弄。
江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确实没有。他口袋里的钱，只够他吃三天最简单的午餐。请慕寒在这种地方吃一顿，可能相当于他一周的饭钱。
周围已经有在特殊窗口打饭的学生看了过来，带着好奇和看热闹的表情。
屈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知道慕寒是故意的，故意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让他难堪。
“我……我请……”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颤抖。他颤抖着手，从旧钱包里拿出那张存着一个月生活费的银行卡，感觉重逾千斤。
就在他准备递卡的时候，慕寒却突然轻笑一声，移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卡贴上了刷卡机。
“嘀”的一声，支付成功。
“算了，”慕寒端起餐盘，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的刁难只是随口开的一个玩笑，“看你那穷酸样，估计也请不起什么像样的。这次就当我大发慈悲好了。”
他端着装满精致食物的餐盘，转身走向一个空着的干净餐桌，留下江词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可怜的银行卡，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江词浑身发冷。慕寒把他逼到悬崖边，又在他即将坠落时随手拉了他一把，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欣赏他惊恐狼狈的样子。
这时，慕寒在不远处的餐桌旁坐下，见江词还愣着，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去打饭啊。难道还要我‘请’你吃吗？”
江词猛地回过神，几乎是逃离一般，冲向了那个他原本想去的、拥挤廉价的窗口。他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白馒头和一份免费的清汤，找了一个离慕寒最远的、靠近垃圾桶的角落位置坐下。
他味同嚼蜡地啃着干硬的馒头，远远地看着慕寒优雅地用餐，偶尔有像陈锋那样家境不错的Alpha或者Omega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也都爱答不理，维持着那副高傲的样子。
一顿午饭的时间，江词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明白了，慕寒的“优待”，就是将他置于聚光灯下，反复烘烤他的贫穷和窘迫。这个漂亮得像妖精一样的Omega同桌，他的恶劣，远超江词的想象。
而他的高中生活，在开学第一天，就已经预示了前路的艰难。他低下头，看着碗里清可见底的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这个叫慕寒的家伙，越远越好。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而这，又将是一场新的“考验”。江词握紧了口袋里的那颗早上没敢送出去的、已经有些融化的水果糖，糖纸棱角硌得他手心微微发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