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那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砸落在灵山每一位佛陀菩萨的心头。万丈佛光凝滞，梵唱戛然而止，莲台宝座上的金身，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如来那足以镇压一洲的“掌中佛国”，竟在触及新天道规则的瞬间，如泡影般消散，这不是力量的差距，这是维度的碾压！是存在根基的否定！
恐慌，如同无色无味的毒气，在庄严的大雷音寺内无声蔓延。一些修为较浅的罗汉、金刚，甚至感觉自身苦修得来的佛法金身，都开始变得不稳，仿佛那新天道一句“虚妄”，便真的可能让他们亿万年的道行化为乌有！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宝相依旧庄严，但那双洞彻三界的佛眼深处，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试图推演天机，看到的却只有一片被强行搅乱的混沌，那新天道的意志如同狂暴的洪流，蛮横地冲刷、改写着他所熟悉的一切因果链条。
不能再等了！
这已非简单的道统之争，而是灵山，乃至整个旧有秩序生死存亡的关头！这新天道今日可以否定佛力，明日就能否定轮回，否定善恶，否定他们存在的一切意义！
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穿透大雷音寺的穹顶，望向三十三天之外，那虚无缥缈的离恨天，更望向更高、更远的混沌深处。是时候了，必须放下一切门户之见，放下亿万年的矜持与算计。
“阿弥陀佛。”如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沉重，回荡在每一个心神摇曳的佛子耳中，强行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士气，“魔涨道消，此乃亘古未有之浩劫。非我佛门一教之厄，实乃三界众生之难。”
他停顿片刻，佛光骤然炽盛，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金桥，一端落在灵山，另一端则破开虚空，直通那清静无为的三十三天之外——兜率宫！
“老君！”如来的声音透过金桥，清晰传入兜率宫中，“天道失常，法则崩乱，三界倾覆在即。道祖乃玄门之首，岂能坐视？请现身一见，共商存续之道！”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稍弱却同样凝实的佛光，射向了天庭凌霄宝殿。
“大天尊！”如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唇亡齿寒之理，陛下岂能不知？新天道今日可改寿数，乱幽冥，明日便可废天帝，重立乾坤！请陛下以三界苍生为念，速决断！”
这是最后的摊牌，也是最后的联合。如来要以佛门为枢纽，强行促成道、佛、天庭这三股三界最强大的旧秩序势力，结成前所未有的同盟，共同对抗那无法无天的新天道！
……
离恨天，兜率宫。
八卦炉中火焰依旧不温不火地燃烧，但端坐炉前的太上老君，却罕见地没有持扇炼丹。他白发垂肩，道袍如云，脸上古井无波，但那双看透万物本源的眼中，却倒映着三界规则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可怕景象。
他早已推算出今日之变，甚至比如来更早感知到那天道意志的苏醒与酷烈。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观察。无为，并非无不为，而是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此刻，如来的金桥架到了门前，那煌煌佛光中带着的，是佛门积攒了无数元会的庞大愿力和…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老君轻轻拂尘一扫，身前虚空荡漾，显出玉帝那焦虑而阴沉的面孔。
“老君…”玉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来所言…朕以为，并非全无道理。这新天道…实乃三界最大之变数，若任其妄为，恐…恐…”
老君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蕴含着莫大的力量：“陛下可知，何为天道？”
玉帝一怔。
老君继续道：“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然今日之‘天道’，却有情，有私，有逆鳞。其力虽强，其根却未稳，其行虽暴，其意却…有迹可循。”
玉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老君的意思是…”
“可结阵，不可硬撼。”老君淡淡道，“集我玄门至宝，合佛门愿力，借天庭气运，布‘万仙阵’。非为诛天，而为…困天。将其显化之意志，暂时隔绝于三界之外，争取时间，寻其根脚，觅其破绽。”
“万仙阵？！”玉帝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传说中道祖为应对天地大劫所创的终极阵法，需汇聚三界几乎所有仙神之力，方能布成，威力足以重定地水火风！但布阵代价极大，主持阵眼者甚至有身陨道消之危！
“然也。”老君点头，“此阵若成，或可为我等争得一线生机。然，主持阵眼之人…”
他的目光，投向了下方人间，那个正扛着棒子，因为西牛贺洲大乱而兴奋得上蹿下跳的猴子。
“……需一位，能引动其注意，乃至…承受其怒火的‘先锋’。”
玉帝瞬间明白了老君的算计。孙悟空，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吸引火力的棋子！用他去挑衅新天道，将天道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们才能在后方从容布下绝杀之阵！
好一招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朕…明白了！”玉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这便下旨，召集群仙，共商大事！只是那猴头…”
“他自有其缘法。”老君拂尘再扫，身影渐渐淡去，“去吧，时间不多了。”
金桥散去，玉帝的虚影也消失。兜率宫内，老君缓缓起身，走到八卦炉前，看着炉中跳跃的火焰，低声自语，仿佛在询问这亘古的丹炉，又像是在叩问那冥冥中的存在：
“逆天而行者…终为天所逆。然，若天已非天…又当如何？”
……
规则核心之地。
如来、老君、玉帝的暗中串联，那汇聚起的庞大愿力、玄门清气、天庭气运，如同三股汹涌的暗流，正在三界底层疯狂涌动，试图编织一张足以暂时困住我的法则巨网——“万仙阵”。
他们的谋划，在我眼中清晰无比。
困住我？寻找我的根脚？
我的“根脚”，就是这正在被我自己不断改写、强化的新世界规则本身！你们要布的阵，越是宏大，调动的旧规则之力越多，在我眼中，破绽也就越大！
不过，他们想玩，我便陪他们玩玩。正好，借此机会，将那些冥顽不灵的旧秩序残余，一网打尽！
我的意志，再次降临到孙悟空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力量加持，而是一道清晰的指引，以及…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孙悟空。】
正挥舞金箍棒，将一座敢于抵抗的罗汉道场砸得稀巴烂的猴子猛地一顿，侧耳倾听。
“天道老爷！您吩咐！”他语气兴奋。
【灵山、天庭、道门，已暗中联合，欲布‘万仙阵’困我。】我将三股暗流的动向直接展示给他看。
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瞪，呲牙道：“嘿！果然是一群不长记性的老倌儿！还敢扎堆儿使坏？正好！让俺老孙一锅端了！”
【阵眼关键，在于离恨天兜率宫，八卦炉。】我的意志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你去，将炉中那粒老君炼了万年的‘九转混沌元丹’取来。】
“啥？”孙悟空差点跳起来，“去兜率宫？偷…不对，抢老君的金丹？还是那粒据说能让人立地成圣的宝贝疙瘩？”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太上老君那深不可测的手段和兜率宫的重重禁制，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不敢？】我的意念平淡无波。
“谁…谁说不敢！”猴子最受不得激，金箍棒一顿，梗着脖子，“俺老孙当年连蟠桃园都闹得，还怕他一个炼丹的老倌儿？只是…那天庭和灵山…”
【他们正忙于布阵，无暇他顾。此乃最佳时机。】我淡淡道，【取得元丹，于你修行有大裨益。更能…乱其阵脚。】
后面那句话，让孙悟空眼睛一亮。乱其阵脚？这活儿他爱干！
“得令！天道老爷您就瞧好吧！”猴子一个筋斗云，不再理会西牛贺洲的混乱，化作一道金光，直奔三十三天外的离恨天！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意念却如同张开的大网，笼罩向三界各处那些正在被紧急调动的布阵节点。
一座座仙山福地，一群群仙官天将，一处处佛国净土，都在庞大的意志驱动下，将自身法力、愿力、气运，注入那无形的“万仙阵”脉络之中。一张覆盖三界的法则巨网，正在缓缓成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凌霄殿内，玉帝面色肃杀，不断下达旨意，调动周天星斗之力。
灵山中，如来佛祖盘坐虚空，口诵真言，亿万佛子同诵，汇聚成浩瀚愿力长河。
离恨天外，玄都大法师手持太极符印，引导着玄门清气，勾勒阵法核心。
他们以为自己在暗中进行，却不知一切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甚至，我能感觉到，在那阵法运转的细微之处，有一些不和谐的“杂音”。那是部分内心对新规则抱有期待、或对旧秩序早已不满的低阶仙神、佛子，在注入力量时的犹豫和抵触。虽然微弱，但在完美的阵法中，已是裂痕。
我没有去点破这些裂痕，反而悄然强化了它们。让那犹豫更甚，让那抵触更深。
与此同时，我的主要意志，开始直接侵入“万仙阵”正在构建的法则结构本身。我不去破坏它，而是…“修改”它。
你们不是要汇聚旧规则之力来困住我吗？
好，我帮你们一把。
我将一丝属于我的、代表着“平等”、“变易”、“打破宿命”的新规则种子，悄然植入这庞大的旧规则网络之中。就像将一颗致命的病毒，注入一个看似强大的生命体内部。
这颗种子不会立刻发作，它会随着阵法的运转而扩散，汲取旧规则的力量成长，最终…从内部将其彻底瓦解，甚至…反客为主！
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我在赌，赌我的新规则比他们的旧规则更本质，更具生命力。
而孙悟空，就是我抛出去，吸引所有火力的那颗最耀眼的棋子。
……
离恨天，兜率宫外。
孙悟空收敛气息，变作一只飞蛾，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片道门圣地。与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不同，宫外竟只有两个道童在打盹，宫内也一片寂静，只有八卦炉中火焰燃烧的呼呼声。
“怪哉…那老倌儿难道真去布阵了？连家都不看了？”孙悟空心中嘀咕，但艺高人胆大，还是摸到了丹房之中。
巨大的八卦炉矗立在中央，炉火纯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炉盖紧闭，但一缕缕混沌色的丹气从中溢出，闻一口便觉神魂舒泰，法力隐隐增长。
“宝贝！果然是宝贝！”孙悟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也按捺不住，现出本相，伸手就去掀那炉盖！
然而，就在他手掌触及炉盖的瞬间——
嗡！
八卦炉猛地一震！炉身上先天八卦图案骤然亮起，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光幕，将孙悟空狠狠弹开！同时，整个兜率宫光华大放，无数隐藏的禁制瞬间激活，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将丹房死死封锁！
“不好！中计了！”孙悟空心头一凛。
“孽畜！安敢闯我兜率宫，盗取金丹！”一声冷喝响起，玄都大法师的身影在太极图中浮现，手持拂尘，面色冷峻。与此同时，炉盖开启一角，不是放出金丹，而是喷涌出滔天的三昧真火，化作火龙火凤，朝着孙悟空扑来！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背后天道的陷阱！
“嘿嘿！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孙悟空却不惊反笑，金箍棒迎风便长，“正好让俺老孙试试，你这老君的炉子，还炼不炼得动俺这金刚不坏之躯！”
他挥舞铁棒，与那三昧真火所化的火龙火凤战在一处，棒身天道符文流转，竟将那无物不焚的神火纷纷荡开！但周围的太极禁制如同泥潭，让他行动迟滞，玄都大法师的拂尘更是神出鬼没，道道清光抽打在他身上，虽不致命，却疼痛难忍，更在不断消磨他的法力。
显然，老君虽不在，但留下的后手，足以困住甚至重创一般的大罗金仙！
就在孙悟空渐渐落入下风，险象环生之际——
我的意志，动了。
并非直接攻击禁制，而是…修改了兜率宫范围内，关于“能量传导”和“物质防御”的基础规则。
【此间之火，可燃万物，然…不伤猿猴之躯。】
【此间之禁，可困万灵，然…金石穿行无碍。】
两道看似荒诞的规则，被强行写入这片空间。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凶猛的三昧真火扑到孙悟空身上，竟真的如同虚影般穿过，连一根猴毛都没烧焦！玄都大法师的拂尘清光抽打在宫柱上，那万年不朽的紫檀木应声而断，但打在孙悟空身上，却如同清风拂面！
而孙悟空试着用金箍棒戳向那太极光幕，原本坚不可摧的光幕，此刻在金箍棒下，竟变得如同脆弱的水晶，一捅就破！
“哈哈！天道老爷神通无敌！”孙悟空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明白了是我出手！他再不犹豫，一棒砸碎太极禁制，身形如电，直接冲向了那洞开的八卦炉！
“不好！”玄都大法师脸色剧变，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施展的法力在这片被修改了规则的空间里，变得混乱不堪，难以凝聚！
孙悟空一手探入炉中，无视那熊熊烈焰，精准地抓住了一粒龙眼大小、混沌之气缭绕、蕴含着难以想象能量的金丹！
九转混沌元丹，得手！
他毫不犹豫，一口吞下！
轰！！！
磅礴如海的能量在他体内炸开！他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攀升！周身天道符文与金丹之力交融，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哈哈哈！痛快！痛快！”孙悟空仰天长啸，声震三十三天！
他猛地转头，火眼金睛锁定脸色惨白的玄都大法师，以及那些闻讯赶来的天庭神将、佛门金刚，金箍棒一指：
“还有谁？！！”
这一声怒吼，伴随着他吞丹后暴涨的威压和兜率宫被破的震撼，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了所有正在布阵的旧秩序维护者心头！
万仙阵尚未完全成型，其预定的“诱饵”和“先锋”，却已变成了一头失控的、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凶兽！
灵山，如来佛祖捻着念珠的手猛地一顿，一颗舍利子悄然碎裂。
天庭，玉帝手中的玉圭“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布局，从第一步开始，就已彻底偏离了轨道。
而我的意志，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游戏，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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