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的冲击过后,苏挽晴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艺术馆。
那份需要确认的文件,最终谁也没提。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喧嚣鼎沸,她却觉得自己像个游离在外的孤魂,满心满眼都是沈聿修苍白的面容,和他摩挲碎玉时那双盛满无尽痛楚与疲惫的眼睛。
她请了半天假,回到公寓,却坐立难安。
梦里那些零碎的片段变得更加汹涌,不再是无声的默片,开始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执……药……”
是她自己带着哭腔的、焦急的声音。
“……走……别看我这样……”
是他沙哑的、近乎哀求的抗拒。
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压抑的呜咽,以及一声漫长而沉重的、仿佛耗尽所有生命力的叹息。
每一种声音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隔靴搔痒的折磨。
她必须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那个“出国考察”的借口,她一个字也不信。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冲动,打车去了本市最好也是最昂贵的那家私立医院。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那,甚至不知道他如果在了,她该说什么。但她就是去了。
在前台,她报出沈聿修的名字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护士查了一下,眼神有些讶异,但或许是看她神色焦急关切不似作伪,又或许是得到了什么特别的吩咐,竟真的告诉了她一个VIP病房号。
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出胸腔。
每靠近那间病房一步,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就仿佛掺杂了更多记忆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药苦味。
病房的门虚掩着。
她透过门缝,看到沈聿修靠在病床上,侧着脸望着窗外。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却也更显得他脆弱不堪。他的手背上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流入他的血管。
特助不在里面。
苏挽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沈聿修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她,他的眼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大的震惊,随即那震惊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慌乱,是抗拒,但深处,又有一丝无法掩盖的、细微的亮光。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比在艺术馆时更沙哑了一些。
“我……听说您身体不适,来看看。”
苏挽晴走进病房,将路上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手脚局促,不敢靠得太近。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小毛病,劳你费心。”
他垂下眼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像是在努力筑起一道防线。
苏挽晴的目光落在他打着点滴的手上,那手苍白修长,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她的心又是一揪。
两人一时无话。
尴尬和那种无形的沉重感在空气中弥漫。
苏挽晴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不是商业杂志,而是一本极其古老的、线装的、关于南靖王朝地方志的影印本。
书页间,似乎还夹着一片干枯的花瓣,形状像是……梅花。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
沈聿修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想将书合上收起,动作间带着一丝被窥破秘密的仓促。
“沈总也对南靖的历史感兴趣?”她听见自己声音发干地问。
沈聿修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眼看她,目光深邃得像要将她吸进去。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感兴趣。”
“只是……总觉得有些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
是那段历史,还是那段历史里的……人?
苏挽晴的指尖冰凉。
她看着他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那本关于“前世”的书,看着窗外即将沉没的夕阳,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她上前一步,几乎是无意识地,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她想知道,那是不是和梦里一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