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响，我悄悄把课本往桌沿推了半寸。周予安坐在斜后方靠窗的位置，阳光从他侧脸流下来，在我摊开的英语书封皮上划出一道温柔的光边。
我假装在背单词，手却已经摸到了铅笔。三年来，他的轮廓早就在我的指间生了根——鼻梁微挺的弧度、下颌线收进衬衫领口的角度、耳廓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每一处都像被刻在骨头上似的，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收拾文具，有人和前后桌说话。我把课本往腿上挪了挪，借着校服裙摆的遮挡，开始描摹那个熟悉的侧脸。今天他穿了件白T恤，袖子卷到小臂，握着圆珠笔的指尖泛着青白，像是在写什么东西。
"林枝。"
我猛地一颤，铅笔尖啪地折断。抬头就看见前桌王思瑶扭过身子，冲我晃了晃手机："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拿资料。"
我赶紧合上课本，手指还搭在那页画了一半的涂鸦上。起身时带翻了桌角的水杯，幸亏扶得快，没洒出来。路过周予安座位的时候，我故意放轻脚步，可还是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谁发来的消息。
走廊尽头的玻璃映出晚霞的颜色，我靠着墙缓了口气。掌心全是汗，连带着那张偷偷折好的信纸都湿了边角。我把它从口袋里抽出来，对着夕阳又看了一遍。三年来写了1095封，这是唯一一封没被扔进垃圾桶的。
"你在这儿啊。"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周予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份卷子，头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他往我这边走了一步，我下意识往后退，后腰撞上了消防栓。
"你的东西掉了。"他伸手递过来一张纸，是我刚才画歪的一张草稿。纸角还沾着一点点橡皮擦蹭花的痕迹。
我没敢接，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表带看。那是我们初三运动会时班里送的奖品，蓝黑配色的尼龙表带，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了。
"谢谢。"我声音特别轻，像是怕惊飞了什么。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他说："你总是这样。"
我僵在原地。
"总是把东西弄丢。"他低头笑了下，"上次是物理试卷，前天是保温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还攥在手里的信纸上，"今天，会不会也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想说什么，远处传来王思瑶的喊声："林枝！你还去不去拿资料？"
我逃也似地跑开了。
放学铃响的时候，我把那封信折成蝴蝶形状，夹在了周予安的书包侧袋里。夕阳把他的课桌染成了橘红色，我看见他铅笔盒上贴着的那张卡通贴纸，是三年前我随手画的简笔画。
收拾书包的时候，手还在抖。想起中午在器材室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周予安牵着校花的手走进去，她笑得眼睛弯弯的。我攥着信纸的手指掐出了月牙形的褶皱，转身时不小心撞倒了跳绳筐，塑料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他本来就该喜欢那样明媚的女生，而不是像我这样，连说句"喜欢你"都要练习1095次的人。
我走到楼梯拐角，拆开蝴蝶折痕重新叠了一次。这次却怎么都叠不好，最后变成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像个泪滴。
回教室的时候，发现周予安不在。我犹豫了一下，把那封信塞进了他的书包。夹层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好像是数学草稿纸，上面好像还画着什么。
我正要细看，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赶紧缩回手，转身往外走。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课桌映得亮堂堂的，可那张写着"周予安"三个字的贴纸，已经被翻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教室早读。经过周予安座位时，发现他的课本边角卷得厉害，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我低头装作没看见，可还是注意到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今天，他又看了我一眼。"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差点打翻水杯。
"林枝。"
我应了一声，没敢回头。
"昨天……谢谢你帮我捡东西。"
我点点头，听见他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地上，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以后……"他说到这儿顿住了，"以后别再把东西弄丢了。"
我攥着水杯的手收紧了。窗外飘来一阵桂花香，是楼下新开的早点铺子炸油条的味道。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站在我身后，说要把我的作业本还给我。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些课本边角的秘密。那些被我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的涂鸦，都被他一张张捡回来，整整齐齐码在书包夹层里。
而现在，我终于敢抬头看他了。他眼下的青黑比以前重了些，像是昨晚没睡好。可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林枝！"王思瑶又在叫我，"快迟到了！"
我冲她点点头，转身前听见周予安说："昨天那封信……"他顿了顿，"写得很好。"
我愣在原地。
他却已经坐下了，翻开课本，阳光正好落在那页空白的纸面上。我看见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空白，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