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光透过快餐店的后窗,切割着昏暗混乱的后厨,像一场突兀降临的舞台剧。
凌霜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她快速地对蜷缩在地上的苏晓低声道:“警察来了。实话实说,他们刚才想强行带走你。”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驱散了苏晓部分的不安。
苏晓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惶惑。她看着凌霜冷静的侧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警察的到来让场面变得正式而压抑。询问,记录,查看现场(虽然一片狼藉但也没什么可看的)。凌霜条理清晰、语气冷静地陈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并提交了手机里的录音——虽然只录到了后半段威胁和拉扯的片段,但已足够作为证据。她略去了自己用假通话震慑对方的那部分,只说是恰好来找人遇到并报了警。
苏晓则显得语无伦次得多。警察的询问让她刚刚平复一些的情绪再次紧绷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被纠缠讨债的经过,声音沙哑,时不时因后怕而哽咽。当被问及债务缘由和家庭情况时,她更是猛地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抗拒回答。
凌霜站在她身边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插话,也没有替她回答,只是用一种无声的存在告诉她:我在这里。
警察看出了她的难处,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记录下已知情况,表示会追查那两人的下落,并叮嘱苏晓注意安全,有事立刻报警。
警车终于闪着灯离开了。快餐店后院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冰冷的夜风和一片狼藉。
巨大的 adrenaline 褪去,苏晓感到一阵脱力般的虚软。她试图站起来,腿却一软,差点又跌坐回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手臂的主人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没有看她,只是稳稳地提供了支撑。
苏晓靠在那只手臂上,能感觉到布料下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真实而稳定的力量。她没有推开。这一次,她没有了尖刺,没有了伪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赤裸裸的脆弱。
凌霜扶着她,沉默地捡起地上那个装着她微薄积蓄的钱盒,塞回她手里,然后半扶半架地,带着她慢慢走出快餐店的后院,走进清冷的夜色里。
她们没有交谈。
苏晓低着头,任由凌霜带着她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在乎。她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不断回放,让她阵阵发冷。
走了不知道多久,凌霜在一处僻静公园的长椅前停了下来。这里远离街道,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
“坐下。”凌霜的声音依旧简短,带着不容置疑。
苏晓顺从地坐下,身体还在轻微地发抖。
凌霜在她身边坐下,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她没有看苏晓,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仿佛只是陪她吹吹风。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对抗和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共享了秘密后的平静。
晚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晓穿得单薄,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黑色外套,被无声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晓猛地一怔,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凌霜。
凌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线条依旧冷硬。她似乎感觉到苏晓的目光,但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穿着。”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苏晓抓着那件还残留着凌霜体温和淡淡冷香的外套,指尖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和眼眶,酸涩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直强撑的壁垒,在这一刻,在这无声的关怀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不是之前恐惧的哭泣,而是某种委屈的、柔软的、无法控制的宣泄。她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流泪,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恐惧、委屈、孤独都在这一刻流尽。
凌霜依旧沉默地坐在旁边,没有安慰,没有询问,甚至没有递上一张纸巾。她只是那样安静地陪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给予她崩溃和脆弱的空间。
这是一种奇特的默契。
苏晓在她面前,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内里。
而凌霜,用她冰冷的沉默,接纳了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的哭声渐渐止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她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梦呓般喃喃道:
“……他们……是我爸以前所谓的‘朋友’……我爸欠了赌债跑路了……他们找不到他,就来找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揭开伤疤。
凌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依旧望着远方,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脆弱的真心,如同月光下的露珠,短暂地、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