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温暖而安静，与窗外的凄风冷雨形成两个世界。暖气烘烤着湿透的衣物，散发出淡淡的潮气。苏晓蜷缩在后座，裹着凌霜那件宽大的、同样湿漉漉的外套，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后捡回窝的小动物。
她偷偷抬眼，透过座椅的缝隙，看着前方驾驶座上凌霜的侧影。雨滴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模糊了外面的霓虹，却让车内凌霜的轮廓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湿透的黑发贴着她白皙的颈侧，水珠偶尔滚落，没入衣领。她专注地看着前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种陌生的、细密的悸动，像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上苏晓的心壁。伴随着那悸动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冰锥般的恐惧。
这个人，为什么一次次地出现？为什么用这种冰冷又决绝的方式保护她？那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车，她从未提过的背景，还有那句“用我的方式让你们消失”……凌霜身上笼罩着太多的谜团，像一座隐藏在迷雾中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然令人心惊，水下又该是何等的庞大与幽深？
苏晓害怕。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靠近，害怕自己会对这份冰冷又灼热的“干涉”产生依赖，更害怕……这看似坚实的庇护所，某一天会像海市蜃楼般突然消失，将她重新抛回冰冷的现实，而那将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绝望。
她就像久居黑暗的人，骤然见到强光，第一反应是刺痛和逃避。
车子最终停在了苏晓临时住所附近的街角。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
凌霜熄了火，车厢内陷入更深的寂静。她没有立刻催促，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
苏晓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丝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还给凌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到了。”
凌霜接过湿透的外套，随手放在副驾驶座上，目光落在苏晓依旧苍白的脸上。“嗯。”她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苏晓站在车外，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看着车里的凌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那股悸动和恐惧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让她喉咙发紧。
“我……”她最终只是慌乱地低下头，“……上去了。”
说完，她像逃避什么般，转身快步冲进了雨幕中，跑向那个昏暗的楼洞。
凌霜坐在车里，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苏晓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直到那扇破旧的单元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她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副驾驶座上那件湿透的外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苏晓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凌霜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潮湿的布料，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另一种频率的心跳。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疲惫的神色。
悸动，她也有。
在看到苏晓被逼到墙角，那双总是努力瞪大的眼睛里盛满惊恐和无助时；在感受到她靠在自己肩上，那全然信赖的温暖重量时；在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揭开血淋淋的过往时……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就在悄无声息地融化，露出底下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
但恐惧，同样如影随形。
她害怕自己的靠近会给苏晓带来更大的麻烦，害怕自己笨拙的“干涉”最终会伤害到她，更害怕……当苏晓看清她全部的真实后，会像其他人一样，选择远离和逃避。
她们是两个带着满身伤痕、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既是指引，也照出了彼此身上更深的阴影和沟壑。
凌霜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车窗上的雾气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启动车子，缓缓驶离。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像在擦拭着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混乱的心事。
悸动与恐惧，如同双生藤蔓，在雨夜里悄然滋长，缠绕着两颗想要靠近却又无比畏惧受伤的心。
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家”，苏晓背靠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滑坐到地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被握得温热的哨子，金属的冰冷早已被体温驱散。
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
而凌霜驾车回到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过于整洁宽敞的公寓。她脱下湿透的衣服，走进浴室。热水冲刷下来，蒸腾起一片白雾。她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拍打着身体，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晓逃离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慌乱，似乎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她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悸动是真的。
恐惧，也是真的。
下一步该如何走，两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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