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走了。
不是离开楼梯间,而是从苏晓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接下来的两天,苏晓再也没有在学校里看到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凌霜的座位空着,像是从未有人坐过。她常去的楼梯角落,只剩下空荡荡的阳光。没有沉默的陪伴,没有突如其来的辅导,也没有那辆黑色轿车在街角的等待。
彻底的,冰冷的,空白。
苏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凌霜的“干涉”,早已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当这空气被骤然抽空时,留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真空感。
她试图用愤怒来填补这种空虚,告诉自己这样最好,谁也不欠谁。但那些伤人的话像录音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凌霜最后那个苍白、空洞、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灵魂的眼神,更是让她夜不能寐。
帮扶计划的申请表就放在桌上,班主任温和地催促过两次。那代表着一条轻松许多、前途光明的道路。但此刻,那张纸在她眼里却失去了所有的诱惑力,反而像一张通往更冰冷孤寂未来的单程票。
她去了她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巷子,去了那个分享过红豆面包的公园长椅,去了那个她靠在她肩头睡着的夜晚角落……每一个地方,都只剩下回忆和更深的刺痛。
她终于明白,她害怕的不是凌霜的靠近,而是害怕失去。她用最恶毒的语言推开她,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恐惧自己不值得,恐惧这来之不易的温暖终将消散。
而现在,恐惧成真了。
第三天傍晚,苏晓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凌霜公寓楼下。那栋高级公寓楼在暮色中显得冰冷而遥远,像凌霜那个人一样,难以接近。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道歉?凌霜会听吗?还是仅仅为了……再看她一眼?
就在她望着那扇冰冷的玻璃大门踌躇不前时,门开了。
凌霜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几天没有睡好。她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苏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凌霜也看到了她。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晓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像看一片虚无。然后,她移开视线,径直朝着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她要走?!
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苏晓脑海中炸开。彻底的消失,原来是这个意思!
恐慌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比面对讨债人时更甚。那些所谓的未来、前途、安稳,在“失去凌霜”这个事实面前,变得轻如鸿毛,毫无意义。
“凌霜!”
苏晓几乎是尖叫着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拦在了出租车门前,眼泪瞬间决堤。
凌霜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终于正眼看向她,眉头微蹙,声音冷得像冰:“让开。”
“对不起!对不起!”苏晓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我错了!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害怕!我怕拖累你!怕你嫌我麻烦!怕你总有一天会不要我!所以我才会说那些混账话把你推开!”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个迷路的孩子,死死抓住车门把手,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个计划……我不去了!我不要什么更好的未来!我只要你……我只想……”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压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话,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真心话,像剥开了所有尖刺和伪装后,裸露出的、鲜血淋漓的内核,终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暮色里。
空气凝固了。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凌霜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哭得几乎崩溃的苏晓,那双死寂的、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她握着行李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苏晓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绝望又充满希冀地看着她,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是彻底决裂,还是……
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
真心话已经说出,剩下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