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纪太太,请多指教
“纪太太,”他看着她,黑眸深邃,语气郑重,“余生,请多指教。”
“纪太太”这三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从云初的耳膜钻进心里,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她握着那本滚烫的结婚证,指尖都在发烫,抬起头,撞进他那片沉静如海却又暗流涌动的目光里,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像天边最绚烂的朝霞。
“余、余生……”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跳如擂鼓,声音细弱蚊蝇,“请多指教……纪、纪先生。”
“纪先生”这个称呼从她柔软的唇瓣间吐出,带着生涩和羞怯,却像一根轻盈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在了纪淮的心尖上。他那张惯常冷硬的脸上,线条似乎不易察觉地柔和了零点一个弧度,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朝她伸出手,手掌宽大,指骨分明,掌心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却修剪得干干净净。
云初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牵她?她的心跳得更快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微微汗湿的小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微凉的手指轻轻包裹住。那灼热的温度顺着相贴的皮肤,一路蔓延,几乎要烫伤她的心脏。
他牵着她,走下民政局的台阶。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却明显放慢了许多,迁就着她的步调。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亲密无间。
云初低着头,看着地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感觉像是在做一个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她,真的和身边这个男人,成为夫妻了。
走到车边,纪淮松开手,替她拉开车门。手掌骤然失去那温暖的包裹,云初心里竟掠过一丝细微的失落。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内依旧安静,但气氛似乎与来时有些不同了。一种微妙而暧昧的张力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流淌。
云初偷偷瞄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他冷硬的侧脸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深邃。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稳健有力……就是这双手,刚刚牵了她,在那张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上签下了名字,从此与她的人生紧密相连。
“那个……”云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我们现在……去哪里?”
是各回各家吗?还是……?她心里有些没底。虽然领了证,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熟悉的陌生人”阶段。
纪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回前方,声音平稳无波:“先去你家。”
“我家?”云初一愣。
“收拾东西。”纪淮言简意赅地补充,“搬到我那里。”
“啊?今天?现在?”云初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这、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看着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纪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解释道:“我下午要回局里,有个紧急会议。搬家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他的理由充分且正当,带着他一贯说一不二的作风。云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是啊,都结婚了,搬过去住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难道她还指望继续自己一个人住小公寓,然后和这位新鲜出炉的丈夫做“周末夫妻”?
可是……一想到要和这个男人开始朝夕相处的同居生活,云初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我东西可能有点多……”她小声说道,带着点拖延时间的意味。
“没关系。”纪淮语气不变,“一次搬不完,可以分几次。或者,你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回来拿。”
他的安排周到,却不容置疑。云初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结婚证的手指,骨节都有些发白,心里乱成一团。搬家……意味着她不仅要适应婚姻的身份,还要彻底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生活习惯。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稳。云初解开安全带,动作有些迟缓。
“我陪你上去。”纪淮说着,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云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也只好跟着下了车。
再次回到这个她住了许久的小公寓,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里即将不再是她的“家”,而只是一个需要收拾行李的“临时住所”。
纪淮跟着她走进来,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客厅中央,让原本觉得还算宽敞的空间瞬间显得有些逼仄。他目光沉稳地扫视了一圈这个充满女孩气息的温馨小窝——柔软的沙发,随处可见的毛绒玩偶,窗台上生机勃勃的绿植,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她的那股清甜香气。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放在茶几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是云初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阳光又甜美。
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云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走过去想把相框收起来:“那个……有点乱,我马上收拾。”
“不用。”纪淮阻止了她,声音低沉,“很好看。”
云初的脸又红了。他这是在……夸她吗?
“你先收拾必要的衣物和日常用品。”纪淮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开始高效地安排,“其他的,不急。”
“哦,好。”云初像是接到了指令的士兵,连忙点头,转身走进了卧室。
关上卧室门,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和纪淮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压力真的好大!她拍了拍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开始认命地打开衣柜,收拾行李。
她拿出最大的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放衣服。裙子、上衣、裤子……她拿不定主意该带哪些,感觉哪件都可能需要。还有护肤品、化妆品、日常用品……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大堆。
正当她对着满床的东西发愁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需要帮忙吗?”纪淮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不用!”云初像是受惊的兔子,差点跳起来,“我很快就好!”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他平稳的声音:“不急,你慢慢收拾。”
话虽这么说,但云初还是加快了速度。她胡乱地把一些常穿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又冲进浴室,把洗漱用品和护肤品扫进收纳袋。整个过程手忙脚乱,心跳一直维持在高速状态。
半个小时后,云初拖着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背着一个装满零碎物品的大帆布包,有些吃力地打开了卧室门。
纪淮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语气简洁冷硬。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看到她这副“逃难”般的架势,以及那个明显超重的行李箱,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对着电话那头快速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几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和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就这些?”他掂量了一下行李箱的重量,目光看向卧室里面。
“差、差不多了……”云初有些心虚,她感觉自己好像把半个家都塞进去了。
纪淮没再说什么,一手轻松地提起那个对云初来说无比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帆布包,转身就往门口走。
“那个……钥匙……”云初连忙拿起自己的包,检查了一下门窗水电,然后锁好门,小跑着跟上他。
看着纪淮轻松提着她的全部“家当”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云初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此以后,她就要和这个男人,开始一段全新的、未知的生活了。
下楼,将行李放进后备箱。纪淮为她拉开车门。
车子再次启动,这次的目的地,是纪淮的家——不,从现在开始,也是她的家了。
路上,云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纪淮,他依旧神色平静,专注开车,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任务。
他……对于她的到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也会像她一样紧张和无所适从吗?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环境清幽、安保严格的高档小区。纪淮的房子在其中一栋楼的顶层。
电梯直达入户。纪淮打开门,侧身让云初先进。
云初有些忐忑地迈了进去。
入目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冷硬简约的客厅。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开阔的城市景观。整个空间整洁得近乎空旷,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装饰和个人物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属于纪淮的独特气息。
这里的一切,都和云初那个温馨杂乱的小公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初站在玄关,有些手足无措,像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闯入者。
纪淮将她的行李放在玄关处,关上门。他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忐忑。
他沉默地换好拖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
“换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云初小声说着,弯下腰换鞋。那双拖鞋大小正好,毛茸茸的触感,温暖了她微凉的脚心。
纪淮看着她换好鞋,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放缓了些许:“这里以后就是你家。随便看,不用拘束。”
他的用词是“家”,而不是“房子”。云初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
他带着她,简单参观了一下房子。格局很大,主卧、次卧、书房、健身房……一应俱全,但都保持着那种极致的简洁和整洁,甚至显得有些……缺乏生活气息。
“这是主卧。”纪淮推开一扇门。房间很大,带着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同样是黑白灰的色调,一张看起来就很宽大舒适的床,床上用品是深灰色的,铺得一丝不苟。
“我住这里。”纪淮说道,然后目光转向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也是。”
云初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她要和他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虽然知道这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但是对于他们这种“闪婚”且几乎算是“陌生”的关系来说,这进展是不是也太快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我能不能先住次卧”,但在对上纪淮那双沉静如潭、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心思的黑眸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商量余地。
纪淮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没有点破,也没有进一步逼迫,只是转移了话题,指向旁边的衣帽间:“右边衣柜是空的,你可以用。行李待会我帮你拿进来。”
“哦……好。”云初低若蚊蝇地应了一声,心跳快得几乎要缺氧。
参观完毕,回到客厅。纪淮抬手看了看表:“我下午一点要回局里。午饭,”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云初,“你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他的厨房干净得像样板间,显然是不开火的。
云初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她只想一个人静静。“我、我不饿,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好。”
纪淮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饿了可以吃。密码是六个8。”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无线网密码在路由器背面。”
他交代得细致,像是在安排工作,却又透着一种生涩的关心。
“嗯,我知道了。”云初点头。
纪淮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我去换衣服。”
他转身走进了主卧。云初看着关上的房门,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瘫坐在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但坐感冷硬的沙发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她环顾着这个冰冷、空旷、充满了纪淮气息的空间,一种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独感瞬间将她淹没。这里,真的会成为她的“家”吗?
过了一会儿,主卧门打开,纪淮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警服夏常服。藏蓝色的制服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愈发挺拔如松,帽檐下的面容冷峻严肃,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
云初看着瞬间切换成“冷面阎王”模式的纪淮,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心里有些发怵。这身制服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纪淮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弯下腰,凑近了她。
强烈的男性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扑面而来,云初吓得身体瞬间僵直,一动不敢动。
他却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散落在耳畔的一缕碎发,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将那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云初浑身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晚上等我回来吃饭。”他直起身,看着她瞬间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却又像命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家。
随着关门声“咔哒”响起,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云初一个人。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句“晚上等我回来吃饭”。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这个冷面寡言的男人,行为处事强硬直接,不容拒绝,却又在某些细节上,流露出一种生涩却真实的细心。
比如,那双准备好的女士拖鞋。
比如,空出一半的衣柜。
比如,别在她耳后的那缕头发。
比如,那句“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云初抱着膝盖,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混乱不堪。
而此刻,电梯里,纪淮看着光可鉴人的梯壁上映出的自己,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双总是深邃沉静、让人望而生畏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愉悦和满足的光芒,亮得惊人。
他终于,把他的小媳妇,娶回家了。
虽然过程仓促,手段也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
但,结果是他想要的。
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
纪淮眸色转深,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让她一点点习惯他,依赖他,直到……再也离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