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之下
林薇走进旋转门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坚定的节奏。她拉了拉西装下摆，深吸一口气。嘉林集团总部大厅的冷气开得十足，却吹不散她手心的薄汗。
三十八楼，总裁办公室。她核对了一下预约信息，向接待台走去。
“我和陆总十点有约，林薇，瑞心律师事务所。”
接待员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陆总正在等您，林律师，右边第一间。”
厚重的实木门后，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听到敲门声，他转过身来。林薇呼吸一滞——资料上的照片完全没有体现出陆嘉珩本人那种迫人的气场。他看起来三十出头，五官深邃，西装剪裁得体，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
“林律师。”他声音低沉，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时间不多，直接开始吧。”
林薇打开公文包，取出文件。“关于贵公司收购案的反垄断审查，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评估。有几个关键点需要您注意。”
陆嘉珩接过文件，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一丝微妙的电流让林薇下意识缩回手。他抬眼看了看她，目光锐利。
“我听说你是周律师的高徒。”他翻动着文件，“看来他不吝赞誉。”
“周老师过奖了。”林薇保持专业姿态，“第三页开始是市场占有率数据分析，根据现行法规，如果超过百分之三十五，可能会触发深度调查。”
陆嘉珩突然轻笑一声，合上文件。“数据我会看。告诉我，林律师，你认为这笔收购能通过吗？”
林薇迎上他的目光：“这取决于贵公司愿意做出多少让步。”
“有意思。”陆嘉珩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电话，“陈秘书，取消我接下来半小时的行程。”
他回到座位，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么，我们来谈谈‘让步’。”
---
两周后，林薇再次踏入嘉林集团。收购案进展顺利，但陆嘉珩提出了更频繁的当面汇报要求。她穿过开放办公区，注意到几个员工匆匆移开视线，窃窃私语。
总裁办公室里，陆嘉珩正在接电话，见她进来，示意她坐下。
“就这样处理，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失误。”他挂断电话，转向林薇，“林律师，你来得正好。有个新情况。”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竞争对手正在游说监管部门，声称我们垄断渠道。”
林薇翻阅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指控很严重，如果成立，不仅收购案会受阻，还可能面临巨额罚款。”
“你的建议是？”
“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你们的供应链和分销体系。”林薇看了眼手表，“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陆嘉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明天我要去新加坡出差三天，你一起来。飞机上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了解情况。”
林薇怔住了：“陆总，这不符合——”
“符合什么？”他打断她，“专业标准？我认为高效解决问题才是最高专业标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林律师有别的顾虑？”
挑战的眼神激起了林薇的好胜心。“没有。我会调整行程。”
“很好。陈秘书会安排细节。”陆嘉珩转身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
新加坡之行变成了高强度的工作马拉松。白天陆嘉珩参加商业会谈，晚上则与林薇讨论法律对策。在返程的私人飞机上，林薇终于完成了分析报告。
“结论是，”她将打印好的报告递给陆嘉珩，“只要调整分销协议中的排他性条款，就能大大降低法律风险。具体修改建议在附录中。”
陆嘉珩接过报告，却没有立即翻阅。“你三天只睡了不到十小时。”
林薇惊讶于他居然注意到这一点。“ 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现在离抵达还有两小时。”他按下呼叫铃，对空乘说，“给林律师拿条毛毯。请不要再让任何人打扰她。”
“陆总，我不需要——”
“这是命令。”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的工作质量对我很重要。”
或许是太疲惫，林薇没有再争辩。她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蜷缩起来，很快陷入沉睡。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好滑落的毛毯。
醒来时，飞机正在降落。她身上盖着一条灰色毛毯，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止痛药。陆嘉珩正在不远处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她轻声说。
陆嘉珩头也不抬：“看你头疼得皱眉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回到上海后，一切似乎回归正轨，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陆嘉珩开始在她的简报会上偶尔走神，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得过久。而林薇发现自己会在会议间隙不自觉地寻找他的身影。
转折点发生在公司年会上。作为重要合作伙伴，林薇被邀请出席。她选择了一条简洁的黑色晚礼服，低调却不失优雅。
宴会厅里，陆嘉珩被一群高管和投资人围着。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看到林薇进来，他远远地举杯示意。
“林律师！”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她。是周律师，她的导师，也是瑞心的创始人。
“老师，您也来了。”
周律师压低声音：“听说你和陆总合作得很顺利。干得好，这单对我们很重要。”
寒暄几句后，周律师被人叫走。林薇拿了杯香槟，走到露台透气。夜风微凉，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躲在这里？”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林薇转身，陆嘉珩倚在门框上，手中威士忌的冰块轻轻碰撞。
“里面有点闷。”她实话实说。
他走到她身边，并肩望着夜景。“收购案基本通过了，多亏你的策略。”
“这是我的工作。”
陆嘉珩转向她：“只是工作吗？”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问题太过暧昧，超出了专业的边界。
“陆总——”
“陆嘉珩。”他纠正道，“在没有客户的地方，叫我的名字。”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林薇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有某种她不敢解读的情绪。
“我不知道这是否合适。”她后退半步。
陆嘉珩没有逼近，只是轻轻摇头：“你总是这样，用专业筑起高墙。”
“这堵墙保护你我。”
“也许我不需要保护。”他向前一步，指尖轻触她的下颌，“也许你也不需要。”
他的吻轻柔却坚定，带着威士忌的醇香和一丝不确定。林薇本该推开他，却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香槟杯微微倾斜。
“对不起，”他稍稍退开，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我冒犯了。”
林薇摇头，主动吻上他。在这个吻中，所有伪装的专业和距离土崩瓦解。
---
“我们必须停止。”第二天清晨，林薇在酒店房间里系着衬衫扣子，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惊讶，“这是个错误。”
陆嘉珩从床上坐起，床单滑落至腰际：“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律师。因为这会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因为——”她转身面对他，“你可能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以为我会为了一时兴起冒这么大风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你。”林薇抓起手提包，“这件事不能再发生。我会请求周律师换人负责你们的案子。”
“林薇——”
她已经走到门口：“再见，陆总。”
接下来的两周，林薇如约退出项目团队，以身体原因为由请假。她关掉手机，回到父母家住了几天。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那个吻，和陆嘉珩眼中罕见的真诚。
回到上海的那天，周律师亲自到她办公室。
“身体好了？”他关切地问，随后神色严肃，“有件事要告诉你。嘉林集团刚刚通知我们，他们决定更换律所。”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后悔了，现在连业务都要撤回。
“我很抱歉，老师。是我搞砸了。”
周律师奇怪地看着她：“搞砸？恰恰相反。陆总特别强调，你之前的工作非常出色。但他们需要一个全职内部法律顾问，而你不愿意离开瑞心。”
“什么？”
“他邀请你担任嘉林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年薪是现在的三倍。”周律师递过一个信封，“这是邀请函，他希望你亲自回复。”
林薇颤抖着打开信封。精致的信纸上只有简短几行字，最后是遒劲有力的签名。
“我不明白。”
“我也不完全明白。”周律师意味深长地说，“但陆总似乎非常坚持要你加入他的团队。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薇捏着那封信，思绪万千。这是职业机会，还是私人邀请？是补偿，还是威胁？
“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但不要太久，嘉林这样的客户，我们不能轻易失去。”
下班后，林薇鬼使神差地来到嘉林集团楼下。夕阳给玻璃幕墙镀上一层金色。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
后车窗降下，陆嘉珩的脸出现在眼前。
“上车。”他说。
“我们需要谈谈。”林薇没有动。
“这正是我的意思。”他推开车门，“请。”
轿车驶入车流，两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沉默。
“为什么？”林薇终于问。
陆嘉珩转向她，目光灼人：“因为我无法接受你用专业理由逃避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那可能只是个错误！”
“错误？”他轻笑一声，“林薇，我三十四岁了，分得清冲动和吸引的区别。”
车子停在外滩一栋历史建筑前。陆嘉珩带她走上天台，整个陆家嘴的夜景在眼前铺开。
“我欣赏你的专业能力，但更被你的执着和智慧吸引。”他面对她，“我绝不会用职业机会来换取私人关系。这个职位是真实的，需要最优秀的人。而我认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你继续在瑞心工作，我们保持专业合作。”他靠近一步，“但我会继续追求你，用正当的方式。”
林薇望着眼前的城市灯火，又看向陆嘉珩。他的眼神中没有戏谑，只有真诚和期待。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
“我有的是耐心。”他微笑，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抵御傍晚的凉风。
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林薇没有拒绝。
远处，黄浦江上游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在这个合约与真心的交叉点上，她知道自己站在了某个转折的前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