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工作的四周比林薇预想的要忙碌。周律师虽然对她的离开表示遗憾，但理解这是一个难得的职业机会。瑞心的同事们则议论纷纷，有人羡慕，有人怀疑，更有甚者在背后揣测她与陆嘉珩的关系。
林薇选择无视这些流言，专注于平稳过渡。她每天工作到很晚，整理文件，交代案件进度，甚至婉拒了律所为她举办的送别派对。
周五晚上七点五十分，林薇站在衣帽间前犹豫不决。太过正式的着装像是去开会，太过休闲又显得不够重视。最终她选择了一条简约的黑色连衣裙和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既不会过于正式，也不失优雅。
爵士酒吧隐藏在外滩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门面低调得几乎会被错过。推开门，低沉的大提琴声和萨克斯风旋律扑面而来。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和咖啡的混合香气。
陆嘉珩已经到了，坐在角落的一个卡座里。他穿着深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与平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很准时。”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职业习惯。”林薇坐下，注意到桌上已经放着一杯白葡萄酒，“你记得我喜欢的酒。”
“观察力是商人的基本素养。”陆嘉珩回到座位，自己的威士忌加冰已经喝了一半。
舞台上，一支三人爵士乐队正在演奏《My Funny Valentine》。萨克斯风手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林薇问。
“大学时期经常来。那时想逃离家族企业的压力，这里成了我的避难所。”陆嘉珩转动着酒杯，“多年后回来，发现它还在，老板也没换，真是令人安慰。”
林薇环顾四周。墙壁上挂满了老照片和签名，记录着这个地方的历史。与陆嘉珩常去的高级场所不同，这里有一种时光沉淀的真实感。
“和我印象中的你不太一样。”
“哦？”他挑眉，“你印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高级餐厅，私人会所，商业宴请。”林薇列举道，“不会是在小巷爵士酒吧听音乐的人。”
陆嘉珩轻笑：“就像我说的，人有很多面。”
酒保送来菜单，陆嘉珩推荐了几道小食。点完单后，乐队开始演奏另一首曲子，这次是轻快的bebop风格。
“所以，最后一周在瑞心感觉如何？”他问。
“有点奇怪。”林薇坦白，“像是提前体验退休生活，看着别人接手你的工作。”
“舍不得？”
“有一点。”她抿了口酒，“但更多的是期待新挑战。嘉林的法律团队在业内很有名，能领导他们是我的荣幸。”
陆嘉珩的表情变得严肃：“关于这一点，我想提前说明。在公司里，我会把你当作其他高管一样对待，不会给予特殊待遇。”
“这正是我想要的。”
“好。”他点头，“那我们达成共识。”
小食上桌——烤布里奶酪、西班牙火腿、香煎带子。他们边吃边聊，话题从工作转到旅行经历。林薇惊讶地发现陆嘉珩曾独自骑行环台湾岛，而陆嘉珩则对林薇在非洲做志愿律师的经历感兴趣。
“我以为你会更...传统。”林薇说。
“你是指无趣？”陆嘉珩调侃。
“我是指可预测。”
“生活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它的不可预测性，不是吗？”
乐队主唱开始演唱《The Very Thought of You》，她的声音沙哑而深情。陆嘉珩突然站起来，向林薇伸出手。
“跳舞吗？”
林薇怔住了：“这里没有舞池。”
“空间足够。”他坚持，手依然悬在空中。
犹豫片刻，林薇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引导她到卡座旁的一小块空地，一只手轻扶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相握。距离恰到好处——亲近但不亲密。
“我不知道你会跳舞。”林薇说，试图忽略他手掌传来的温度。
“外婆教的。她说舞蹈能教会人如何引导与被引导，而不失去自我。”
他们在有限的空間里缓慢移动，与音乐节奏完美契合。林薇发现陆嘉珩是个出色的领舞者，他的引导清晰而尊重，让她能够轻松跟随。
“周一说要各付各的，”他在她耳边低语，“但今天让我请客，作为庆祝你新工作的礼物。”
“好吧，仅此一次。”
一曲终了，他们回到座位。气氛微妙地改变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已经消失。
“告诉我，”陆嘉珩认真地看着她，“除了法律，林薇还有什么热爱？”
这个问题让她思考了一会儿。“我喜欢修复老物件。钟表，家具，任何被时间磨损的东西。”
“修复者。”他若有所思，“难怪你选择专攻企业重组法律。”
这个洞察让林薇心动。很少有人能看到她工作背后的这一层意义。
“你呢？除了骑自行车和听爵士乐？”
“我收集旧地图。”陆嘉珩坦白，“尤其是上海不同时期的地图。看着城市如何变迁，哪些地方消失，哪些保留下来，很有趣。”
“怀旧主义者。”林薇微笑，“隐藏在冷酷商人外表下。”
“我们都有隐藏的一面。”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林薇意识到时，已经快午夜了。
“我该走了。”她说，有些不舍。
陆嘉珩没有挽留，只是叫来服务生结账。走出酒吧，夜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扑面而来。
“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好。”
“这个时候不好打车。”陆嘉珩已经招手让他的车过来，“况且，送女士回家是基本礼仪。”
车内，他们并肩坐在后座。城市的灯光透过车窗，在陆嘉珩脸上投下流动的影子。他的手偶尔会碰到她的，但两人都没有移开。
到达公寓楼下，林薇解开安全带：“谢谢今晚，我很愉快。”
“我也是。”陆嘉珩注视着她，“下周你开始正式入职，公事上我会保持专业。但私下里，我希望还能有机会这样聊天。”
林薇点头：“我想我也希望如此。”
她下车，走进大楼。在电梯里，她靠在镜面上，回想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陆嘉珩远比她最初想象的复杂，而这种复杂性令人不安地吸引着她。
手机震动，是陆嘉珩的短信：“安全到家。晚安，林薇。”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微笑起来。回复“晚安”后，她走出电梯，感觉脚步异常轻盈。
新工作，新生活，还有这段刚刚萌芽、尚未定义的关系。一切充满未知，但此刻，林薇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久违的期待。
窗外，上海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在这个充满契约的世界里，也许有些关系，从一开始就超越了条款与条件。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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