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忙碌过后的接下来几天,她推掉了所有工作,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她反复看着李明拷贝给她的那份完整视频,每一个画面,沈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那些她曾以为的“疏离”、“冷漠”,此刻都变成了他用生命演绎的、最深沉的爱与牺牲。
她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恨自己曾那样误解他,甚至恨自己用那首《看不见的爱》控诉他。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思念几乎将她淹没。
一周后,她联系了李明。
“带我去看看他,好吗?”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李明沉默了片刻,答应了。
沈仇的墓地在市郊一个安静的山坡上。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和煦,甚至能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整个世界生机勃勃,仿佛与墓碑下长眠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的墓碑很简单,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照片上的他,依旧是高中时那般沉默的模样,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她如今才读懂的、淡淡的温柔。
顾灵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裙,墨镜遮住了她红肿的双眼。她让李明在远处等她,自己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她一步步走到墓前,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却苍白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泪水,滑过墨镜下的脸颊。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墓碑上冰冷的刻字,拂过照片上他的眉眼。
“沈仇……”她开口,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我来了。”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对不起……曾经那样误会你,恨你。”
她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清澈明亮、此刻却盛满悲伤的眼睛。
“你看,我用你给我的眼睛,看清了这个世界。天空真的很蓝,树叶在阳光下面是透明的绿色,舞台的灯光……比我想象中还要璀璨。”她的泪水滴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我替你,看了好多好多风景。”
“可是……”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可是这些风景里,都没有你。沈仇,你真是个傻瓜……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替我决定什么才是‘毫无负担’?你怎么可以……连一句告别都不给我?你怎么可以……让我连一声‘谢谢’‘我喜欢你’都来不及说……”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我看见了,沈仇。”她喃喃低语,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看见了你的爱。它一点也不渺小,一点也不微不足道。它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沉重、最珍贵、最痛的礼物。”
山风吹过,带来树叶沙沙的响声,仿佛是他的回应。
顾灵从随身带来的琴盒里,拿出了她的小提琴。那是他生前为她调试过无数次音准的琴。
“最后这首歌,是只拉给你一个人听的。”她轻声说。
她没有拉那首充满控诉的《看不见的爱》,而是拉起了她最近才写的一首新曲。旋律悠远而宁静,带着深深的怀念和一种释然的悲伤,像是在诉说一个关于守护、关于星光、关于永恒告别的故事。琴声在山间缓缓流淌,阳光落在她的琴弓和泪痕未干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她收起琴,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他给予的光明、也盛满了对他无尽思念的眼睛。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墓碑,仿佛要将他的名字和样子,彻底刻进心里。
“再见,沈仇。”她轻声说,语气里不再是撕心裂肺的悲痛,而是一种带着沉重哀思的平静,“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我会带着它,好好走下去。”
“我会继续写歌,继续唱歌。你的眼睛,会替你看遍世间所有的星辰大海。”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台阶。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另一个无形的身影,正在默默陪伴着她,守护着她,走向她光芒万丈的未来。
山坡上,只剩下那座安静的墓碑,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以及仿佛依旧萦绕在空气中的、悠远的小提琴声。
爱与死亡,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陪伴,和一首永恒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