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紫明宫的夜色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浓重几分。离镜独坐在墨玉亭中,面前摆着七八个空酒壶,手中还握着一个半满的。翼族特有的紫黑色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凝固的血。
"君上,您不能再喝了。"贴身侍卫墨风站在亭外,忍不住出声劝阻。
离镜抬眼,金瞳中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滚。"
墨风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到远处。他知道自家君上近日心情极差——先是玄女诞下血婴后不知所踪,接着是胭脂公主要离开翼族,再加上北荒平叛后翼族元气大伤...种种烦心事堆积,难怪君上借酒消愁。
离镜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他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紫黑色的碎片四溅。
"血蛊...哈哈...原来我们都是血蛊..."他醉醺醺地自言自语,声音嘶哑,"父君啊父君,您可真是...好算计..."
三日前,他在整理擎苍留下的密室时,偶然发现一卷被封印的竹简。破解封印后,里面的内容让他如坠冰窟——原来擎苍当年让母亲生他们兄妹三人,根本不是出于什么父爱,而是为了修炼一种名为"血魂大法"的邪术。离怨、离镜、胭脂,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容器",通过兄弟相残激发怨气,无论谁死,都能反哺擎苍的功力。
"难怪...难怪。离镜又开了一壶酒,仰头痛饮,"好一个父子情深!"
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他也懒得擦拭。曾经以为的权力、地位、亲情,原来都是一场笑话。他是翼君又如何?不过是父君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二哥。"
轻柔的女声从亭外传来。离镜浑身一僵,缓缓转头。胭脂一袭素衣站在月光下,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与决绝。
"胭脂..."离镜下意识想站起来,却因醉酒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石桌,"这么晚了,有事?"
胭脂走进亭中,看了眼满桌狼藉,轻叹一声:"我来向二哥辞行。"
离镜瞳孔微缩:"辞行?你要去哪?"
"人界。"胭脂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明日一早就走。"
离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行!翼界现在内忧外患,你一个人去人界太危险!"
胭脂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二哥,你觉得这大紫明宫,还有我留下的理由吗?"
离镜哑然。是啊,还有什么理由?大哥离怨死了,玄女疯了,父君早就不在了...这偌大的宫殿,除了勾心斗角,还剩什么?
"至少...至少等我肃清翼界内部..."他声音低了下去,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
胭脂轻轻抽回手:"二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不等离镜回答,她自顾自道,"因为我从不参与你们的权力争斗。大哥要杀你,我劝过;你要杀大哥,我也劝过。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镜心头一刺:"你怪我杀了离怨?"
"不。"胭脂摇头,"大哥咎由自取。我只是...累了。"她抬头看向血月,"二哥,我们三个,谁又真正快乐过?"
离镜无言以对。快乐?从他记事起,大紫明宫就充斥着阴谋与算计。快乐是奢侈品,活着才是首要目标。
"一定要走?"他最后问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胭脂点头:"一定要走。"
沉默在兄妹之间蔓延。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血池的腥气。那是玄女产下血婴的地方,至今未干涸。
良久,离镜终于开口:"好。"他转身从腰间取下一块墨玉令牌递给胭脂,"拿着这个,翼界在人界的暗桩都会听你调遣。"
胭脂犹豫了一下,接过令牌:"谢谢二哥。"
离镜摆摆手:"去吧。记住..."他顿了顿,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无论去哪里,都要平安无事。"
胭脂眼眶微红,郑重地点点头。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离镜一眼,转身离去。
离镜望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手中的酒壶不知何时已捏得粉碎。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混合着酒液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墨风。"他忽然唤道。
侍卫立刻现身:"君上有何吩咐?"
离镜擦去手上血迹:"派一队影卫暗中保护公主。记住,除非她性命攸关,否则不得现身。"
墨风领命而去。离镜独自站在亭中,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大紫明宫空得可怕。曾经热闹的宫殿,如今只剩下他和一群各怀鬼胎的臣子。
"血蛊...哈哈..."他苦笑着摇头,又开了一壶酒。
酒至半酣,离镜摇摇晃晃地走向擎苍的旧居——那座永远笼罩在阴影中的黑石殿。自从擎苍死后,这里就成了禁地,连离镜都很少踏入。
今夜,他却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再看看那个把他当棋子摆布了七万年的"父君"生活过的地方。
黑石殿内阴冷潮湿,仿佛连月光都透不进来。离镜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火焰,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大殿。擎苍的宝座依然矗立在高台上,黑得发亮,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离镜走上高台,抚摸着宝座扶手。这里曾经是翼界权力的象征,如今却只是一把冰冷的椅子。
"父君,您算计一生,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儿子手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离镜嗤笑一声,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宝座下方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缝隙。他蹲下身,发现那是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面铜镜和一本薄册。离镜拿起铜镜,镜面突然泛起血光,映出擎苍的面容!
"离镜,我的儿子..."镜中的擎苍诡异地笑着,"当你看到这段留影时,我大概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我的计划还在继续..."
离镜浑身紧绷,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父君?"
"血魂大法只是开始。"镜中的擎苍继续道,"真正的盛宴是血婴降世!玄女腹中的孩子,将继承我全部的力量..."他疯狂大笑,"你以为你赢了?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血光暴涨,镜面突然裂开,一股黑气直扑离镜面门!离镜急忙闪避,还是被黑气擦过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
"该死!"他摔碎铜镜,黑气才消散。拿起那本薄册,上面记载的赫然是血婴禁术的完整版——以母体为容器,孕育魔胎,最终反噬母体,成就无上魔功!
离镜越看越心惊。玄女知道她只是容器吗?那个血婴,真的只是素锦操控的傀儡,还是...擎苍复生的媒介?
他必须尽快找到玄女!正要起身,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君上!君上!"墨风慌张地冲进来,"不好了!血池...血池有异动!"
离镜收起薄册,快步跟随墨风来到后殿血池。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已经干涸的血池不知何时又蓄满了鲜血,池中央漂浮着一个血色茧子,正有规律地搏动着,仿佛在孕育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离镜厉声问道。
墨风摇头:"不清楚。守卫说半个时辰前巡逻时还没有,刚才突然就..."
离镜走近血池,血色茧子似乎感应到他的存在,搏动得更剧烈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茧中传来——是玄女!
"玄女..."离镜咬牙。这女人果然没走远,竟然躲在这里继续她的禁术!
他正要施法破开血茧,茧子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
"君上...救我..."玄女虚弱的声音从茧中传出,"孩子...孩子要吞噬我..."
离镜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那只手:"玄女,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是我...是素锦...她控制了血婴..."玄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君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杀了我...我不想变成怪物..."
离镜皱眉。玄女的话有几分可信?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就在他犹豫时,血茧突然剧烈震动,玄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它出来了!"
"砰"的一声巨响,血茧爆裂,血水四溅。离镜急忙撑开结界挡住,待血雾散去,只见池中央站着一个...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它有着婴儿的体型,却浑身血红,背后生着一对肉翅,额头上长着一只竖眼。最可怕的是它的嘴——一直裂到耳根,满口尖牙。
"血婴..."离镜倒吸一口冷气。
血婴的竖眼转动着,最后锁定在离镜身上。它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舅舅..."
离镜浑身发冷。这声音...分明是离怨的!
"离怨?"他难以置信,"你不是死了吗?"
血婴咯咯笑着,声音忽而像离怨,忽而像玄女,最后变成一个女声——素锦!"翼君大人,好久不见。"
离镜握紧拳头:"素锦!你搞什么鬼?"
血婴拍打着肉翅飞起,悬在血池上方:"我只是借用了你兄长的魂魄和你妻子的身体。"它歪着头,模样诡异,"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杀了离怨,我也没这么容易得到他的魂魄。"
离镜怒火中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合作。"血婴的声音又变成素锦的,"我知道你恨天族,恨夜华抢走了白浅。我们可以联手——你帮我得到阿离的身体,我帮你得到白浅。"
离镜冷笑:"痴心妄想!"他掌心凝聚法力,一道黑光直射血婴。
血婴轻松躲过,笑声刺耳:"别急着拒绝,翼君。想想看,天族是怎么对待翼界的?夜华又是怎么抢走你心爱之人的?"它诱惑道,"我们可以一起复仇..."
"闭嘴!"离镜暴怒,连续发出数道攻击,却都被血婴躲开。
血婴似乎厌倦了游戏,突然加速冲向离镜!离镜急忙闪避,还是被它抓伤了手臂。伤口立刻发黑,剧痛难忍。
"毒?"离镜封住穴道阻止毒素蔓延。
血婴舔着爪子上的血,咯咯笑着:"不是毒,是魔气。它会慢慢侵蚀你的神志,直到你...屈服。"说完,它突然化作一道血光,冲破殿顶消失在天际。
离镜追出殿外,已不见血婴踪影。他捂着伤口,心中警铃大作。血婴去找阿离了!必须立刻通知夜华!
"墨风!备驾!我要去天宫!"
墨风领命而去。离镜独自站在殿前,望着血月当空,心中一片冰凉。胭脂走了,玄女成了怪物,血婴出世...翼界真的要毁在他手里吗?
不,他决不允许!离镜咬牙。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翼族,哪怕...与天族合作。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离镜面前。来人一身黑袍,面容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一双紫眸——紫辰!
"翼君。"紫辰声音低沉,"父君派我来协助你。"
离镜挑眉:"夜华知道血婴的事了?"
紫辰点头:"血婴一出世,父亲就感应到了。"他看了眼离镜的伤口,"你中了魔气,需要立刻净化。"
离镜摇头:"没时间了。血婴去找阿离,我们必须赶在它前面到达天宫!"
紫辰按住他的肩膀:"不急。父亲和帝君早有准备。"他掌心泛起紫光,按在离镜伤口上,"当务之急是净化你的伤,否则魔气入心,你会变成血婴的傀儡。"
离镜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体内,与魔气对抗。剧痛让他冷汗直流,却咬牙不吭一声。
"翼君忍忍。"紫辰加大法力输出,"这魔气不简单,有素锦和擎苍的双重诅咒。"
离镜瞳孔一缩:"擎苍?你怎知..."
紫辰不答,专心净化。片刻后,他收手:"暂时压制住了。要彻底清除,需要帝君出手。"
离镜活动了下手臂,疼痛减轻不少:"多谢。"他看向紫辰,"你究竟是谁?夜华长子不会有这般修为。"
紫辰沉默片刻,摘下兜帽:"我是紫辰,也是...东皇钟。"
离镜震惊:"东皇钟?墨渊上神元神封印擎苍和魔尊的法器?"
紫辰点头:"七万年前那场大战,师父将一缕元神注入东皇钟,镇压擎苍和魔尊。后来这缕元神吸收天地精华,进入白浅体内孕育成仙胎出世成人。"他看向天宫方向,"如今魔尊借素锦和血婴重生,我的使命也到了关键时刻。"
离镜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阿离..."
"阿离是变数。"紫辰打断他,"帝君说,他可能是救世主,也可能是...灭世者。"
离镜心头一震。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有如此命运?
"走吧。"紫辰重新戴上兜帽,"天宫即将有一场恶战,我们需要你。"
离镜最后看了一眼大紫明宫。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但为了翼族,为了...她,他必须走这一遭。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不知是对谁说的。也许是远在人界的胭脂,也许是已成怪物的玄女,又或者是...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白浅。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向着天宫方向疾驰而去。在他们身后,血月如眸,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我的创作说明:章节梗概:
血蛊真相:离镜醉酒后揭露身世之谜,发现自己与离怨、胭脂都只是父君擎苍培养的"血蛊",无论谁死都能增强擎苍功力,这一认知彻底击碎了离镜对家族的最后一丝幻想。
兄妹离别:胭脂心灰意冷决定离开翼族前往人界,离镜虽表面应允却暗中派人保护,展现其作为兄长深沉而复杂的亲情,两人分别时的对话充满隐忍与不舍。
权力孤寂:胭脂离去后,离镜独自面对空荡的大紫明宫,意识到在这充满虚伪与算计的权力中心,唯一真诚的亲情也已失去,衬托出他作为翼君的孤独与凄凉。
暗线交织:离镜派出的护卫不仅保护胭脂,也暗中监视她与凡人接触,为后续胭脂与人间修士的纠葛埋下伏笔,同时暗示离镜对翼界与外界联系的警惕。
反派伏笔:离镜在醉酒状态下无意间触碰了玄女留下的血婴线索,暗示他未来可能被迫卷入素锦与玄女的阴谋,为后续对抗或合作埋下悬念。
本次写作将深入探索离镜作为翼族之君的内心矛盾与情感挣扎,同时通过胭脂的离去展现翼界内部的腐朽与衰败,为后续六界大战铺垫情绪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