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晨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把贝壳滩捂得发潮。妹妹刚把日历贝壳上的新膜擦干净，就听见旋螺壳方向传来“哗啦”声——是潮水退得太急，卷着些碎贝壳撞在壳壁上，其中一片紫贝壳格外显眼，壳面用盐粒拼了个“33”，边缘还沾着几根湿漉漉的海带。

“该不是数错日子了？”老馆长捻着胡须笑，手里的铜烟杆敲了敲石阶，“四月初二，哪来的三十三。”

话音刚落，紫贝壳突然从旋螺壳里跳出来，落在妹妹手心。她低头一看，盐粒“33”的旁边，竟用海带汁画了个小小的“+”，像在说“再加一天”。孩子们立刻拍手：“是想多玩一天！”

往浅湾走时，沙滩上的露水已经干了，昨夜那串海鸟足迹旁，多了些细小的爪印，像某种海生小动物爬过。爪印尽头的礁石缝里，卡着个竹编小篓，篓里装着些半透明的虾壳，壳内侧竟粘着极细的线，串起三粒白石子，和之前小侄子手腕上的项链一模一样。

“是给我们的礼物！”孩子们抢着要，妹妹却发现虾壳堆里藏着片蓝布，布上绣的海鸥嘴里，叼着根更细的线，线头垂进篓底，缠着枚芝麻大的贝壳，壳上用盐写着“寻”。

红纹贝壳突然在兜里发烫，妹妹掏出它，壳面的红纹竟弯成个箭头，指向浅湾深处的芦苇丛。拨开芦苇，里面藏着个半沉的木盆，盆底刻着螺旋纹，和旋螺壳的纹路严丝合缝。盆里盛着的不是水，是满满一盆碎贝壳，每片碎壳上都有个极小的字，拼起来是：“三十三，寻旧年”。

“旧年是什么？”最小的孩子捡起片碎壳，壳上的“年”字沾着点干泥，像从很久前的沙里挖出来的。妹妹突然想起那本日记里的话：“廿九年三月，收紫贝一枚，壳内有盐画稚童，似是三年前走失的小娃……”

她把红纹贝壳放进木盆，碎贝壳突然“咔嗒咔嗒”响起来，自动拼成个模糊的孩童身影，手里举着片紫贝壳，正往旋螺壳跑去。潮水漫进芦苇丛时，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那片紫贝壳，在木盆里闪着光。

“是说，旧年的故事还在等着我们找。”妹妹把紫贝壳放进玻璃罐，和红纹贝壳并排。罐里的贝壳们突然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像在数着什么，仔细听，竟和海浪拍岸的节奏一模一样——

原来所谓的“33”，从不是错数的日子，是那些沉在时光里的碎片，嫌一年的日子太短，想多留一天，让我们慢慢把它们拼起来。就像这木盆里的碎贝壳，只要愿意等，总有一天能拼出完整的模样。

夕阳把芦苇染成金红时，妹妹抱着木盆往回走，竹篓里的白石子项链在兜里轻轻响。她知道，明天的贝壳滩上，又会有新的爪印，新的盐字，新的碎壳——而那些没拼完的故事，会跟着潮声，一天天，往回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