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周遥浑身沾满污秽与血迹，登出游戏的一刻，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菌菇的潮湿腥味如同附骨之疽，在她身上悄然发酵，挥之不去。她环顾四周，空荡的景象令人心寒。

那个可以让她倚靠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最终，她只能无力地将双臂环抱在膝盖上，蜷缩在游戏登出口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静默无声，耳边只剩下冰冷的系统结算声在空寂中回响。

“我靠，小组第一？《爱心福利院》几乎完美通关，还是个这么大点儿的少女！”

“太有潜力了!听说还是精神值满值进入游戏，上一个精神值满值进入游戏的还是白国王吧，这人肯定得成为各大公会争抢的对象了。”

周围那些看过小电视的玩家们渐渐议论纷纷。起初进入游戏时，几乎无人对她抱有期待，只当她是个命运多舛的姑娘，甚至暗暗揣测，她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永远困死在副本的黑暗深处。

然而她优秀的表现将所有对她的质疑打了个粉碎。

【《爱心福利院》true end结局通关——积分奖励30000】

【《爱心福利院怪物书——神明页》集齐奖励——道具：逆十字架吊坠（品质不明）】

【玩家周遥此次小电视综合评定……】

她有些走神，用力地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眨回去。

自己这是……又被扔下了么？

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那些打量的目光如芒在背，令她不禁感到一阵不适。这情景，竟让她想起了之前被投资人盯着抽血时的场面，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现在请闭上眼睛想象你最想要的东西】

周瑶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想和白六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死不休。”

【玩家周遥技能身份：来自天国的祭司小姐（美丽、优雅、疯狂是你的代名词，你苦苦于阶下徘徊，何时才能得到神明的垂青？）】

不少人对她虎视眈眈，企图从周遥身上套出副本线索，甚至探查她的真实技能与身份。就在一个胆大的家伙按捺不住、准备上前试探时，一声轻巧却凛然的皮鞭破空声骤然炸响，将空气撕裂成一片紧张的寂静。

周遥似有所感的抬头，在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后，眼泪彻底绝了堤。

她几乎是扑到了白六身上，死死攥着他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白六……你混蛋！你个大骗子，在孤儿院，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还一走就是整整十年，你让我怎么办？”

周遥听到头顶传来一丝轻笑。

白六慢条斯理地抽回自己被他攥着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还不打算松手吗？我想，我应该认真权衡一下，你今后能为我带来的价值，是否足以抵偿你损坏我这件风衣的代价了。”

好不容易见面，自己怎么哭了？

哭着丑死了。

周遥这么想着，眼泪却仍跟擦不干似的流着。

直到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尽管那手几乎没有温度，却足以令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

“让我想想……你的技能身份是什么来着？”

“哦，是祭司对吗？很实用的技能，听说你在副本里的表现不错?”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还一如十年前向她伸出了手。

“不和我走吗？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比那些想要争抢你的公会都好。”

他的声音宛如一抹蛊惑的魔音，缭绕在周遥耳边。尽管对周遥的影响微乎其微，她还是将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掌心，随后却又似被不安钳制住般，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追问他。

“你还会把我丢下不管吗？就和十年前那样。”

　哈，当然不会了。”

“你这个骗子嘴里就没有一句话是能信的!”

周遥有些恼火。

于是白六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取下了自己手上的那枚红玛瑙扳指，扣在了周遥的大拇指上，语带笑意。

“你清楚得很，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很无用，不是吗？我更倾向于用交易来解决问题，干脆利落，彼此都无需承担多余的负担，这枚扳指，再加上领先于所有公会的条件，换你加入我的公会——流浪马戏团。这笔交易，你是否愿意接受？”

周遥摩挲着扳指，盯着白六看了很久。

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拒绝与反驳之意，可当那双银蓝色的眸子映入眼帘时，所有念头如同被一阵清风拂过，悄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

她倔强地握住了白六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我答应你。”

她不该答应的。

但因为眼前的人是白六，她选择把自己的底线又降低了些。

抛弃，本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可在周遥心中，若换作白六，那似乎就成了例外。她默默地想着，仿佛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反正，他早已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捅烂了。一回的失望算得了什么呢？

算不得什么的。

————

“ 001条世界线马上就要结束了，陆驿站，还不打算认输吗？”

“异端还没有污染全世界，便代表我还有机会，我不可能认输。”

“人类还真是渺小而又坚定呐，用你们的话来讲应该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

白六轻笑一声。

“神明与世界的联系是祭品，而将祭品献给神明，便是祭司的使命了，换言之，除了神明本人外，与之联系最甚的人，便是祭司了。”

“你寄希望于这张牌，有何意义？”

陆驿站十分执着：“她和你不一样，总有一天她会清醒过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一根被风沙磨砺过的弦，微微颤抖却依旧绷紧。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牌上，仿佛要透过它看穿命运的迷雾。在他的眼神中，既有压抑不住的焦虑，也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似乎希望下一秒，事情便能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事实上并没有。

那张牌已被烈火舔舐得焦黑卷曲，蓝发少女静静地阖着双眼，沉浸在永恒的沉睡中，宛如正做着一个恬静美好的梦。她的神情安宁而祥和，让人不禁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怜惜，生怕一丁点的声响便会惊扰了这份静谧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