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期单膝跪在泥泞中,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前滑落,模糊了视线。腹部的伤口狰狞可怖,剧痛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强行运转着前世记忆中一门需要炼虚期才能完全施展的秘剑——“碎星诀”的简化版,每一剑挥出都抽干着所剩无几的灵力,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剑光与雷角犀牛的狂暴雷霆一次次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他凭借远超当前境界的战斗意识,勉强周旋,甚至在犀牛坚硬的鳞甲上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但这已是极限。
“吼!”
雷角犀牛被彻底激怒,独角上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刺目雷光,整个身躯仿佛化作了雷霆的核心,一股毁灭性的气息锁定谢无期!这一击,避无可避!
谢无期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冰冷。他清晰地感觉到,静室外那些所谓的“关注”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救援的迹象。这果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他拼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灵力注入长剑,准备硬接这必杀一击。然而,修为的鸿沟无法逾越。
“轰——!”
雷霆光柱狠狠撞上他的剑锋!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脱手飞出,不知坠向何处。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在地上,泥水四溅。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意识开始迅速模糊,视野被黑暗逐渐侵蚀。
要结束了吗?重来一世,竟如此窝囊地死在这里?
不甘心…绝不甘心…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异变发生了!
一股清雅而熟悉的、带着奇异魅惑感的香气,突兀地弥漫在充满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中。紧接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由远及近,仿佛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声和妖兽的咆哮。
奇异的是,那原本狂暴冲锋、誓要将谢无期碾碎的雷角犀牛,在闻到香气、听到铃声的刹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冲锋的动作硬生生止住,蹄子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那双充满暴戾的兽瞳中,竟然浮现出一丝迷茫…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乖顺?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晃了晃巨大的头颅,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顺从某种本能。
谢无期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只见弥漫的紫色烟雾中,一道披着宽大漆黑斗篷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来人的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斗篷之下,隐约可见深蓝色的衣角,以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悦耳声响的…脚踝银铃?
来人步伐看似悠闲,却瞬息间便走到了谢无期与那头变得诡异的雷角犀牛之间。他(从身形看应是少年)微微侧身,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背影,将倒地不起的谢无期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自然而坚定,仿佛一种无声的宣告。
谢无期躺在地上,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腹部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他此刻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个神秘的黑色背影上。这香气…这铃声…还有这突如其来的、能让狂暴妖兽瞬间安静下来的能力…
他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这绝密的试炼秘境?
是敌…是友?
无数的疑问在谢无期濒临混乱的脑海中翻腾,然而重伤和力竭带来的沉重黑暗,正不断拉扯着他的意识。他死死咬住舌尖,利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绝不能在此刻昏过去!他必须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谢无期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那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动了。
他并未理会身后重伤的谢无期,而是缓步走向那头气息依旧磅礴、却诡异安静下来的雷角犀牛。少年每一步落下,被雨水浸透的泥泞地面上,竟随之绽放出一朵虚幻而妖冶的紫色花朵。花朵由纯粹的紫光构成,花瓣舒展,散发出与空气中相似的、却更加浓郁的异香,仿佛具有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叮!宿主成功赊账购买‘昙花蛊魄丹’(强力镇定/驯兽效果,副作用:药效过后精神萎靡三日),扣除货币3999点!当前负债:-4994点!】系统的提示音在林莲脑海中响起,让他心疼得嘴角一抽,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强忍着丹药带来的灵力沸腾感和隐隐头痛,集中全部精神,施展出刚刚从系统临时灌注的、还十分生疏的高级蛊术——【紫莲惑心步】。这步法配合丹药效力,能极大程度影响生灵心智,尤其是对兽类效果显著。
在谢无期模糊而震惊的视线中,只见那黑衣人如同闲庭信步,径直走到了雷角犀牛巨大的头颅前。那原本狂暴的妖兽,此刻竟温顺地低下了布满鳞甲的头颅,鼻息间喷出的白气也柔和了许多,兽瞳中的暴戾被一种近乎依赖的迷茫所取代。
黑衣人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了雷角犀牛那根仍跳跃着细微电弧的独角。他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大狗。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桀骜不驯的雷霆之力,竟对他的手毫无伤害。
“回去吧。”斗篷下传来一个略显低沉、似乎刻意改变了音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雷角犀牛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撒娇般的呜咽,用巨大的头颅蹭了蹭黑衣人的手掌,然后竟真的听话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了它来时的那片阴暗山林,很快消失在雨幕和雷光之中。
危机,就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解除了。
黑衣人似乎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他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的谢无期。
而就在这时,谢无期强撑的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了一个致命的细节——当黑衣人转身时,斗篷的下摆微微扬起,露出了他一小截白皙的脚踝,以及脚踝上那串精致的银色铃铛。雨水打湿了铃铛,使其光泽更加清晰,而那铃铛的款式,尤其是其中一个小铃铛上镂空的莲花纹样……谢无期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整天围着他叽叽喳喳、资质“中上”、在擂台上赢得诡异、早上还像个游魂一样撞了他却不道歉的……林莲?!
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谢无期紧绷的神经。伤势、疲惫、以及这难以置信的发现,让他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在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瞬,他脑海中只剩下那个披着斗篷的背影,和那串在风雨中依然清脆……却此刻显得无比神秘的银铃。
……
与此同时,静室之内。
几位长老面前的巨大水镜,原本清晰地显示着风暴潮谷内的景象。就在那黑衣人出现,紫烟弥漫的瞬间,水镜突然剧烈波动起来,画面变得一片模糊雪花!
“怎么回事?”一位长老惊疑道。
“秘境能量干扰突然加剧!无法观测了!”负责维持水镜的弟子焦急地汇报。
水镜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再也映照不出任何景象。
静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看。能量干扰到完全黑屏,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结合之前看到谢无期重伤倒地、长剑脱手、雷角犀牛发动致命一击的画面……
那和蔼长老缓缓闭上眼,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惋惜”:“看来……天妒英才啊。先天道体,终究是……唉。”
其余长老也大多露出沉痛或复杂的神色,默认了这个“事实”。他们“看”到的最后画面,足以让他们断定,谢无期绝无生还可能。
没有人知道,在那片他们无法窥视的黑暗之后,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少年,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散发着药香的丹药,塞入了昏迷的谢无期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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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水镜依旧一片漆黑,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几位长老神色各异,或惋惜,或沉默,或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为首的和蔼长老,看着漆黑的水镜,脸上真切地流露出一丝痛心,低声喃喃:“可惜了…如此璞玉…”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而淡漠的声音,如同直接在每位长老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掌门的传音!
“秘境能量已渐趋稳定,将谢无期移出。”
命令简洁直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和蔼长老不敢怠慢,立刻与其他几位长老联手,催动法诀。静室中央那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漩涡再次旋转起来,光芒闪烁间,一个浑身染血、昏迷不醒的身影被柔和的力量托举着,缓缓送了出来,轻轻放置在冰冷的地面上。
正是谢无期。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无比。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和泥泞浸透,变得褴褛不堪,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躯体。腹部那道被雷角犀牛角划开的伤口最为狰狞,虽然血暂时止住了,但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周围一片焦黑,显然还残留着雷霆之力。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凝固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若不是胸膛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与死人无异。那柄曾经伴随他的佩剑,也不知遗落在了秘境的哪个角落。
几位长老围拢过来,看到谢无期这般惨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那和蔼长老,眼中心疼之色更浓,连忙蹲下身,探出灵力仔细检查他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伤势极重,经脉受损,丹田震荡…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他抬头,似乎想向掌门请示如何救治这位“天才弟子”。
然而,掌门的传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冰冷和决断:
“先天道体,竟连此等秘境都未能闯过,实在令人失望。看来,心性毅力,远逊于其天赋。我清玄门,不缺天赋异禀之辈,缺的是能历经磨难、道心坚定的真正栋梁。”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几位长老心头。他们瞬间明白了掌门的意思。
掌门顿了顿,继续传音,声音传遍静室,也清晰地落入每位长老耳中,仿佛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又像是在向众人解释:
“念其天赋不易,宗门亦不愿落得个见死不救之名。便将他送至后山药庐,交由寻常弟子照看,用些普通丹药吊住性命即可。能否恢复,看他自己的造化。若他能挺过这一关,日后…再看其表现决定是否重用吧。眼下,宗门资源,当用于更有潜力、更可靠的弟子身上。”
这番安排,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既给了谢无期一线生机,没有完全抛弃,又显得掌门“顾全大局”,不因一人之天赋而过度倾斜资源,以免寒了其他努力弟子的心。甚至隐隐将谢无期此次“失败”归咎于其“心性毅力不足”,为自己之前的“考验”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但在场的哪位不是人精?谁都听得出来,这所谓的“后山药庐”、“寻常弟子照看”、“普通丹药”,几乎就等于宣判了谢无期的“半放弃”状态。后山药庐条件简陋,负责照看的弟子修为低微,能提供的治疗有限,以谢无期如此重伤,能否挺过去,希望渺茫。即便挺过去了,失去了宗门的重点培养,一个“心性不足”的评价也足以让他在门派中举步维艰。
这哪里是顾全大局?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后的彻底边缘化!
和蔼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默默收回了手。其他长老也大多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掌门的意志,无人敢违逆。
很快,两名低阶弟子奉命前来,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谢无期抬起,朝着那偏僻简陋的后山药庐走去。
静室内恢复了安静,只有那漆黑的水镜,无声地映照着几位长老神色各异的脸。一场针对先天道体的“考验”,以这样一种看似意外、实则暗藏玄机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而谢无期的命运,似乎也从万众瞩目的天才之巅,骤然跌落至无人问津的泥泞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