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暖阁。
太子萧玦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久久未落。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微妙。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舅舅,吏部侍郎王崇明,也是他在朝中最得力的臂助之一。
“殿下,”王崇明放下茶盏,声音低沉,“沈家那边,近日似乎不太平静。”
萧玦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舅舅是指……贵妃赏赐之事?”
“不止于此。”王崇明微微倾身,“听闻沈家大小姐近来行事颇有章法,不仅弹压了下人,连沈承宗那个老狐狸,似乎也对这嫡女多了几分正视。反倒是那沈二小姐,病了这一场,名声上……略有些损伤。”
“哦?”萧玦终于抬起眼,眸色深沉,“轻柔性子柔善,易惹人怜惜,些许流言,无损根本。”
王崇明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谨慎道:“臣自然明白殿下对二小姐的心意。只是,沈芷薇毕竟是嫡女,其母族镇国公府虽不如往日鼎盛,在军中和清流中仍有余望。若她真个聪慧起来,未必不是一股助力。殿下是否……考虑稍加安抚?”
萧玦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淡淡道:“孤待她,从未亏欠。正妃之位,已是予她最大的尊荣。至于她是否聪慧……”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若她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安安分分做她的嫡女,未来母仪天下,才是她的本分。”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稳住镇国公府、又不会给他添乱的正妃,而不是一个心思活络、难以掌控的女人。沈芷薇近来的变化,在他眼中,更像是小女儿家争风吃醋、试图引起他注意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王崇明听懂了太子的言外之意,太子依旧属意沈轻柔,对沈芷薇不过是维持表面尊荣。他心下稍安,却又提醒道:“殿下,还有一事。冷宫那边……似乎有些不安分。”
萧玦执棋的手微微一顿:“萧烬?”
“是。前两日,看守他的一个老太监莫名伤了脚筋,虽无人敢明言,但底下人都传,是那位动的手。而且,近日送往栖梧苑的用度,也被人勒令恢复了最低限度的供应。”
“他倒是有几分狠劲。”萧玦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兄弟之情,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让人看紧点,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闹出太大动静,污了父皇的耳。”
一个废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他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臣明白。”王崇明点头,随即又道,“只是,沈大小姐前番举动,恰好与冷宫牵扯上关系,如今冷宫又有异动,虽是巧合,也不得不防。”
萧玦眉头微蹙。沈芷薇,萧烬……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名字,因贵妃的赏赐和冷宫的异动,被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布局?
他沉吟片刻,吩咐侍立一旁的周全:“去查查,沈大小姐近日除了宫中之事,还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报与孤知。”
“是。”周全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王崇明见状,知道太子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多言,转而商议起朝中几件紧要之事。
暖阁内,君臣二人的低语与棋子的落子声交织。
萧玦面容平静,心中却已划过数道思量。沈芷薇……若你安分,孤许你一世尊荣。若你不知好歹,妄图借势生事,甚至与某些“不该接触”的人牵扯过深……
他指尖的棋子轻轻敲在棋盘边缘,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那便莫怪孤,不留情面了。
他不需要不听话的棋子,无论这颗棋子,原本被赋予何等重要的位置。
窗外日影西斜,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尊贵,而孤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
东宫的棋局,从来不止于眼前这一方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