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兰那句看似不经意的提点,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芷薇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太子对京畿粮草调度上心,这绝非小事。京畿驻军乃护卫京城最后屏障,其粮草动向,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芷薇立刻通过墨七,调动墨韵斋的力量,重点查探那位嗜好古玉的员外郎——姓李,以及其与东宫、王家的具体关联,尤其是近期在粮草调度上的任何异常动向。
同时,她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条线。萧烬给予的名单上,还有其他人。她选中了那位在刑部任职、有个不成器侄儿的主事,姓赵。此人官职不高,却因在刑部多年,熟知律例程序,人脉复杂,若能撬动,或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奇效。
对付赵主事,需用巧劲。沈芷薇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让墨七寻了个由头,派人“偶遇”了那位在外欠下巨额赌债的赵家侄儿,伪装成放印子钱的掮客,表示可以替他暂时填补窟窿,但需其叔父赵主事行个“方便”——并非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要求在特定时间,对某位与东宫过往甚密的商贾之家涉及的一桩不大不小的诉讼案,在文书流程上稍作“延迟”。
那赵家侄儿已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哪管许多,连忙应下。赵主事起初不愿,但架不住侄儿苦苦哀求,又想着只是拖延几日,不算违背原则,更不知背后牵扯,最终半推半就地应了。
这步棋,沈芷薇埋得悄无声息。她不需要赵主事立刻做什么,只需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一颗在关键时刻可能被催发的、对东宫产生微妙疏离的种子。
就在沈芷薇暗中布局之时,太子那边的动作也越来越明显。
几日后的一次小型朝会上,太子一系的官员果然提出,因近年气候异常,恐影响漕运,为防万一,建议提前调配部分京畿粮草,存储于更“稳妥”之处,并由东宫派遣专员协同户部督办,以示重视。
理由冠冕堂皇,看似为国为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子意图将手伸向京畿军需,进一步掌控京城防务的关键一步。一旦粮草调度权部分落入东宫之手,其对京畿驻军的影响力将大大增强。
皇帝端坐龙椅,并未立刻表态,只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沈承宗:“沈爱卿,你掌兵部,于京畿驻防最为熟悉,以为如何?”
沈承宗出列,心中凛然。他知道这是皇帝在试探他的立场。沈家如今处境微妙,嫡女是未来太子妃,本该与东宫同气连枝,但太子近来对沈芷薇的压制,以及沈轻柔之事,已让双方心生芥蒂。更重要的是,作为兵部尚书,他深知军权独立的重要性,绝不愿看到东宫过度插手京畿军务。
“回陛下,”沈承宗斟酌着词句,“太子殿下心系国事,未雨绸缪,其心可嘉。然京畿粮草调度,关乎京师安稳,历来由兵部与户部依制共管,章程严密。骤然变更,恐引非议,亦需考量驻军将领想法。臣以为,或可先行详细核查现有仓储及漕运预案,再议增补调度之事不迟。”
他既未直接反对,也未赞同,而是将问题引向了更繁琐的流程和更广泛的意见征询,实质是用了拖字诀。
太子萧玦站在前列,面色不变,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沈承宗这只老狐狸,果然不肯轻易就范!
“沈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太子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然事急从权,漕运之事关乎国本,岂能因循守旧?东宫参与协理,亦是分忧,更能体现朝廷对京畿防务之重视。至于驻军将领,孤相信他们皆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
朝堂之上,顿时弥漫开一股无形的硝烟。太子党官员纷纷附和,而一些中立或对太子扩张势力心存疑虑的官员,则保持沉默,或出言支持沈承宗的观点。
皇帝高踞御座,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依旧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一场交锋,暂时落下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太子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沈承宗的态度,也意味着沈家与东宫之间,那层本就脆弱的信任,已然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消息很快传到沈芷薇耳中。
她正在院中修剪一盆菊花,闻言,手中银剪微微一顿。
父亲……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维护兵部职权、乃至某种程度上制衡东宫的立场上。这固然有他的公心,但其中,是否也有她这个女儿近来“表现”带来的影响?
她放下银剪,对侍立一旁的张嬷嬷道:“嬷嬷,去跟门房说一声,若靖王府有人送来菊花名品,直接引到我院中来。”
她在主动向萧烬传递信号——时机将至,需要他那边,关于李员外郎的“东风”了。
萧烬的回信来得很快,依旧由那只神骏的白鹰带回,只有四个字:
“玉已备妥。”
沈芷薇看着那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太子想动粮草?
那便看看,你这第一步,能不能迈得出去!
她转身走入内室,开始书写一份匿名揭帖,内容直指李员外郎夫人近期收受的一块价值连城的古玉,来源可疑,与江南某涉嫌贪墨的皇商有关。她并不指望这份揭帖能直接扳倒谁,但只要它能被送到该送的人手中,能在太子推动粮草调度的关键时刻,掀起一丝波澜,便足够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朝堂的风暴,将由她亲手,再添上一股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