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净汉电话里的焦急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纪洛瑜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
圆佑?一个人?私生饭?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头皮发麻。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尹净汉会第一个打电话给她这个“圈外人”,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
“地址发我!我马上到!”她抓起背包,几乎是冲出了图书馆办公室,甚至来不及和同事交代一声。
手机上,尹净汉发来的地址正是那家命运般的便利店。后面紧跟着一条信息:【洛瑜,小心。我们尽快脱身。我们相信你。】
“相信我?”纪洛瑜一边狂奔向地铁站,一边咀嚼着这三个字的分量。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才见过几面的普通人?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孤注一掷,还是……那晚之后,他们真的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他们需要的东西?
晚高峰的地铁拥挤不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纪洛瑜的大脑飞速运转。全圆佑为什么会一个人去那里?是怀念,还是某种自我惩罚?私生饭有多危险?她一个普通人能做什么?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但当她想起崔胜澈说“你拉了我们一把”时,想起全圆佑那双蒙着雾的、绝望的眼睛时,一种奇异的勇气又升腾起来。她不能慌。至少,她得去试试。
终于到站了。纪洛瑜冲出地铁,几乎是跑着赶到了便利店所在的街角。
她猛地停住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躲在拐角的阴影处观察。
便利店灯火通明,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全圆佑独自一人坐在最里面的高脚凳上,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一瓶水,和那晚一模一样。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那个清瘦孤寂的背影,纪洛瑜一眼就认出了。
而在便利店对面街角的阴暗处,隐约晃动着几个人影,拿着手机或相机,镜头方向直直地对着便利店内部。
就是他们。
纪洛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制定了计划。硬碰硬肯定不行,她必须安全的保护好全圆佑。
她先是从背包里拿出平时备用的口罩戴上,然后将头发拨乱一些,接着,她走到路边,拦下了一个刚送完餐准备离开的外卖小哥。
“小哥,帮个忙!”她语速很快,但尽量保持镇定,抽出几张钞票塞过去,“看到对面那家便利店了吗?最里面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生,是我弟弟,跟家里闹别扭跑出来的。后面有坏人跟着他。你帮我进去,把这个给他,就说……就说姐姐在老地方等他,让他别闹了,赶紧回家。”
她飞快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两个字:【回头】。然后折好,递给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看着钞票,又看了看纪洛瑜焦急且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纸条。“行,你先别着急,我帮你送。”
看着外卖小哥走进便利店,纪洛瑜的心跳如擂鼓。她紧紧盯着全圆佑的反应。
小哥走到全圆佑身边,递上纸条,说了几句话。全圆佑的身体明显一僵,他迟疑地接过纸条,打开。
那一刻,纪洛瑜看到他的背影顿住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透过玻璃窗,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街角阴影里的她。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口罩,纪洛瑜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光。
他认出了她。
全圆佑只是停顿了几秒,便迅速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便利店门口走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决绝。
对面的私生饭显然没料到这个变故,一阵骚动。
就在全圆佑推开便利店门的那一刻,纪洛瑜动了。她不再隐藏,快步从阴影中走出,迎了上去。在两人汇合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挽手臂,而是轻轻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别回头,跟我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全圆佑的身体又是一僵,但没有挣脱。他顺从地任由纪洛瑜拉着,拐进了旁边一条灯光昏暗、岔路众多的小巷。
“他们跟过来了!”全圆佑沙哑地提醒,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
“我知道。”纪洛瑜头也不回,她对这片老城区的地形了如指掌。“这边!跑!”
她拉着他七拐八绕,利用垃圾桶、废弃的报箱作为掩护,快速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她的心跳得飞快,但握住他手腕的手却异常稳定。她能感觉到他手腕脉搏的急促跳动,透过皮肤传来,和她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
后面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时而逼近,时而远离。有几次,私生饭几乎要追上他们,纪洛瑜却总能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转角或一扇虚掩的后门,带着全圆佑险险避开。
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纪洛瑜猛地推开一扇看似是墙的、斑驳的木门——那是通往一个老旧居民楼天台的秘密通道,是她小时候和玩伴探险发现的。
“上去!”她推了全圆佑一把,然后自己也闪身进去,迅速将门从里面闩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黑暗的楼梯间里回荡。
门外,传来私生饭跑过的脚步声和懊恼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纪洛瑜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一只冰凉却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全圆佑。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你……”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你怎么……”
“是净汉打电话给我的。”纪洛瑜靠着墙壁,平复着呼吸,“他说你被私生盯上了,他们也被盯住了,过不来。”
全圆佑沉默了。扶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
好一会儿,直到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纪洛瑜才轻声说:“他们应该走了。我们上去吧,天台上,应该安全些。”
她摸索着推开天台的门。
夏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刚才的惊险和闷热。满天星斗,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远处铺开,与这片老城区的宁静形成对比。
全圆佑跟在她身后走上天台,他摘掉了口罩和帽子,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睛,此刻映着星光,显得格外脆弱。
纪洛瑜靠在栏杆上,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全圆佑没有看她,目光望着远处的灯火,良久,才低声道:“不知道。只是觉得……或许在这里,能找回那天晚上……快要消失的感觉。”
他指的是那种被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的平静感。
“对不起。”他忽然说,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纪洛瑜脸上,充满了愧疚和疲惫,“又把你卷进来了。我很糟糕吧,总是需要别人来救。”
他的自嘲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纪洛瑜。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你很棒了。”林月见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靠在栏杆上,声音温柔却坚定,“胜澈哥告诉我了,那天晚上……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所以,不用觉得抱歉。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朋友……”全圆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他侧过头,认真地看向纪洛瑜,星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而温暖,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理解和包容。
这种目光,是他在这个复杂的圈子里,几乎从未遇到过的。
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个故障的程序。”全圆佑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表达感情有障碍,处理人际关系也很笨拙。除了音乐和游戏,好像一无是处。那天的争吵……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
纪洛瑜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写不出满意的歌,觉得拖累了大家。压力很大,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会把自己关起来,像个废物。”他苦笑了一下,“那天晚上,你出现的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纪洛瑜惊讶。
“嗯。羡慕你可以那么直接,那么简单地……表达善意。一盒拉面,一句话,就能打破僵局。”全圆佑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向往,“那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东西。”
纪洛瑜的心被触动了。她看到这个光芒万丈的偶像背后,那个敏感、自卑、渴望简单交流的灵魂。
“圆佑。”她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像夜风,“你知道吗?在我看来,能创造出打动人心的音乐,能在一个领域做到极致,本身就是最了不起的表达。沉默不代表贫瘠,就像……星空从不喧哗,但所有人都为它驻足。”
全圆佑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纪洛瑜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从未有人……这样定义过他的沉默。
就在这时,纪洛瑜的手机响了,是崔胜澈打来的,他们已经摆脱盯梢,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快到了。”纪洛瑜挂掉电话,对全圆佑说。
全圆佑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他依然看着纪洛瑜,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洛瑜。”他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谢你。今天……还有那天。”
纪洛瑜微微一笑:“不客气。下次想静一静的话,可以换个安全点的地方。比如……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全圆佑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切而轻松的弧度。“好。”
当崔胜澈、尹净汉等人焦急地赶到天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星空下,全圆佑和纪洛瑜并肩靠在栏杆上,安静地望着城市的夜景。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和发丝,气氛平和得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从未发生。
看到队友们,全圆佑主动走了过去,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坚定。
尹净汉走到纪洛瑜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狐狸眼里满是赞赏和后怕:“做得好,洛瑜。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勇敢。”
崔胜澈则是对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去的路上,十三个人将纪洛瑜护在中间。这一次,纪洛瑜没有再感到不安和压力。她看着身边这些虽然疲惫却眼神温暖的少年们,心中那份“普通朋友”的契约,似乎开始有了更重的分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远处某个高楼的窗口,一架长焦相机,清晰地拍下了天台上,全圆佑与她并肩而立的画面。
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