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率校准

距离实习和驻留项目开始还有一个多月，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启了一场“频率校准计划”。这不像正式的约定，更像一种无声的默契。

崔瀚率的写生地点，开始频繁出现在夫胜宽实习电视台附近的老街巷。他会在咖啡馆的角落，画下街角的光影和行色匆匆的路人，然后算准夫胜宽午休的时间，发去一张画作照片，附言：【今天这里的云，形状像你上次吃撑了的糯米团子。】夫胜宽则会趁着扒拉盒饭的间隙，回复一条语音，背景音还有点嘈杂：【呀！哪里像了！不过这家咖啡的甜品好像很好吃，下次一起来！】

夫胜宽则会特意关注崔瀚率感兴趣的独立艺术展和冷门电影资讯，标记出来，塞进崔瀚率的素描本里。【这个展看起来超酷，和你上次说的那个概念好像！】【这部片子据说配乐绝了，适合你画画的时候当背景音。】崔瀚率会仔细去看、去听，然后在深夜的视频通话里，用他那种独特的、略带跳跃性的思维分享感受，夫胜宽则捧着手机，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像两只即将经历迁徙的候鸟，努力为对方储存着熟悉的风景和声音，作为未来异国他乡的精神食粮。这段分离前的时光，非但没有被离愁填满，反而因这精心的“校准”而显得格外充实和亲密。

送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机场大厅里，人流熙攘。夫胜宽一反常态地安静，只是低着头，一遍遍地帮崔瀚率检查背包带子，整理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

崔瀚率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太多言语。直到广播响起，提示前往纽约的旅客开始登机。

“要走了。”崔瀚率轻声说。

夫胜宽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嗯……到了记得报平安。别光顾着画画忘了时间。”

崔瀚率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夫胜宽的左胸口，那里，隔着衣服，是心脏的位置。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动作——我的信号，会直接发送到这里（心脏），和这里（脑海）。

没有激烈的拥抱，没有缠绵的告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夫胜宽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他忍住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的也是。”

崔瀚率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安检口，一次也没有回头。夫胜宽站在原地，直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道尽头，才缓缓抬手，按住了刚才被崔瀚率指尖点过的位置，感受着胸腔里坚定而温暖的跳动。

分离的生活正式开始。十二小时的时差，成了他们需要适应的新参数。

夫胜宽在电视台的实习忙碌而充实，但快节奏的环境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也让他时常感到疲惫。每当这时，他会在深夜（恰好是崔瀚率的清晨）收到一条信息。可能是一张纽约清晨街头的照片，阳光穿过摩天大楼的缝隙；可能是一段几秒钟的音频，是地铁驶过的轰隆声或者街头艺人的萨克斯风；也可能只是简单的一句：【今天的咖啡豆味道很特别，想你尝尝。】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颗颗小星星，点亮了夫胜宽疲惫的夜晚。他会在清晨（崔瀚率的深夜）醒来，回复大段大段的语音，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吐槽难缠的前辈，也诉说对家乡食物的想念。他知道崔瀚率不会立刻回复，但这些话传递过去，本身就是一种释放和联结。

崔瀚率在纽约的艺术世界如鱼得水，但他的社交能量有限。当需要从喧闹的展览开幕派对中抽身时，他会走到安静的露台，给夫胜宽打视频电话。屏幕那头，夫胜宽可能刚下班，正吃着泡面当宵夜。他们也不一定总是说话，有时就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崔瀚率看着纽约的夜景，夫胜宽看着电脑屏幕整理资料。安静的陪伴感透过屏幕流淌，抵消了半个地球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