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苏念拖着行李箱站在“信号小屋”门口时，摄像机已经架好了。米白色的独栋别墅爬满青藤，院子里的绣球花开得正好，空气里飘着节目组提前喷好的、淡淡的柑橘香薰味——一切都像精心修过图的样板间，连风拂过树叶的角度，似乎都经过导演组的计算。
“苏念老师，这边请。”场务接过她的箱子，声音压得很低，“其他嘉宾已经到了三位，都在客厅。”
苏念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肩带。包里装着一本没看完的诗集，还有一张被折得边角发毛的照片——是两年前她和林舟在海边拍的，她笑弯了眼，他侧着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节目组说“素人招募”时，她犹豫了三天。直到收到那封邮件，附件里是林舟第二季的剪辑片段——他在节目里被问“最遗憾的事”，停顿了很久，说“有个误会没解开”。她鬼使神差地填了报名表，或许是想亲口问一句，当年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或许，是想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推开门，客厅里的谈话声顿了顿。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摄像机的红灯亮着，镜头缓缓对准她。
“大家好，我是苏念，开独立书店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目光飞快扫过客厅——浅灰色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落地窗边还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背对着门，似乎在看院子里的花。
“苏念你好！我是夏晚，做美妆博主的。”沙发上的女生立刻站起来，笑容明媚，伸手跟她握了握。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卷成温柔的弧度，镜头对着她时，她的笑容似乎更亮了些——是常年面对镜头的熟稔。
旁边的男生也站起来，个子很高，穿白色运动服，肌肉线条隐约透出来，是标准的阳光型长相：“我叫陆泽，健身教练。”他说话时视线在苏念脸上停了两秒，又很快移开，落在她的帆布包上，“你也喜欢读诗？我上周还去书店借过一本聂鲁达的。”
苏念愣了愣，刚想开口，落地窗边的男生忽然转过身。他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点乱，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看代码。“江熠，人工智能工程师。”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偏快，像是怕耽误太多时间，说完就又转了回去，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四个人刚坐下没两分钟，门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生叫许蔓，是小学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男生叫陈默，做金融的，西装革履，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拘谨些。
客厅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夏晚很会带动话题，从“大家为什么来节目”聊到“理想型”，摄像机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捕捉着细微的表情。苏念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在听，偶尔被问到，就笑着说“想看看不一样的生活”——这是她提前想好的答案，总不能说，她是来追着一个旧人解误会的。
六点整，门铃第三次响了。
这次，场务没有先进来通报。门被推开时，夕阳正好从门口斜射进来，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影。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块小小的疤痕——那是当年帮她搬书时，被书架划到的。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洒在裤子上，冰凉一片。
是林舟。
他怎么会来？节目组明明说，他是这一季的飞行观察员，只会在第三周出现。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摄像机的声音都似乎变得清晰了。夏晚最先反应过来，笑着站起来：“哇！是林舟老师吧？我第二季超喜欢你的！”
林舟笑了笑，目光掠过客厅，最后落在苏念身上。他的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只是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大家好，我是林舟，建筑设计师。本来是来当观察员的，节目组临时调整，这二十一天，要和大家一起住了。”
他的声音比两年前沉了些，带着点镜头前的礼貌疏离。苏念低下头，盯着裤子上的水渍，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头顶停了两秒，然后移开，和其他人打招呼。
晚餐是节目组准备的半成品，需要嘉宾一起动手。夏晚拉着陆泽洗菜，许蔓和陈默在旁边择菜，江熠被推去开火，站在灶台前手足无措，手指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林舟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接过江熠手里的锅铲：“我来吧，你帮我递下调料。”
苏念没进厨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玻璃门后的身影。林舟穿着节目组统一的灰色围裙，侧脸的线条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只是下颌线更锋利了些。他炒着菜，偶尔和江熠说句话，语气自然，像真的只是来参加节目的普通嘉宾。
或许，他真的早就放下了。她来这一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想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苏念吓了一跳，抬头就撞进林舟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厨房有点热，出来透透气。你怎么不进去帮忙？”
“我……不太会做饭。”苏念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水洒了一点在茶几上，她慌忙去擦，却被他先一步拿起纸巾。
“小心点。”他的声音很轻，低头擦着水渍，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苏念看着他的发顶，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也是这样，在她打翻咖啡时，无奈又温柔地说“小心点”。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是现在这样。
“苏念老师，林舟老师，吃饭啦！”夏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林舟直起身，笑了笑：“走吧，吃饭。”
他转身先走了，苏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客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了他一层模糊的滤镜，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远得像隔着一整个屏幕——就像他在第二季节目里那样，是她只能在手机上看到的人。
晚餐时，导演组通过对讲机宣布了第一个任务：“今晚十点，每位嘉宾需要给心动的人发一条匿名短信，明天早上，大家会知道自己收到了几条短信，但不会知道是谁发的。”
桌子上的气氛瞬间变了。夏晚和陆泽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苏念猜，这大概是他们的“剧本”。许蔓偷偷看了陈默一眼，陈默假装没看见，低头扒着饭。江熠依旧沉默，扒拉着碗里的青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舟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目光扫过桌子，最后落在苏念碗里——她没怎么动筷子，只吃了几口青菜。他放下水杯，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多吃点，晚上可能会饿。”
动作自然得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苏念的心跳又乱了，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回头，和陆泽聊起了健身的话题，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出于礼貌。
十点很快就到了。嘉宾们被分到各自的房间，手机是节目组提供的，只能发短信，不能打电话。苏念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列表——七个名字，按入住顺序排列，林舟的名字在最后一个。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落下。发给他吗？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你还记得我吗”？
太刻意了。节目组的摄像机就架在房间的角落，红灯亮着，记录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如果她发给他，明天大家看到他收到短信，会不会猜到他们的关系？节目组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更不想让他觉得，她是来蹭热度的。
苏念深吸一口气，退出了联系人列表，点开了江熠的名字。她想，发给他最安全，他看起来最不关心这些，应该不会多想。她编辑了一条短信：“江熠老师，谢谢你晚上帮我递调料，加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后院的灯光很暗，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忽然，她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犹豫什么。
是林舟。
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紧绷。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又删掉，重复了好几次。最后，他像是放弃了，把手机揣进兜里，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动不动。
苏念的心揪了一下。他在给谁发短信？是在犹豫要不要发给她吗？还是……发给别人？
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窗户，回到床上。摄像机的红灯还亮着，照着房间里的一切。她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似乎传来走动的声音，是林舟吗？他住哪个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
苏念猛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匿名短信”：“今晚的排骨，味道还可以吗？”
她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是林舟。只有他知道，她以前最喜欢吃他做的排骨。
她握着手机，手指微微发抖。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她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没有回复。
窗外的月亮很圆，信号小屋里很安静，只有摄像机运转的轻微声响。第一晚的心动短信，有人发了，有人收了，有人犹豫了，有人藏起了真心。
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发出的短信，都成了今晚第一个“未公开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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