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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致爱丽丝》

脑肠信使

车过秦岭时,收音机突然飘出段杂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调子很生涩,像初学的人在磕磕绊绊地弹《致爱丽丝》,弹到高潮处总差个音符,然后从头再来。

“是陈念。”小镜突然坐直,裂了缝的眼镜片上,趋磁菌正随着琴声微微震颤,“她在回声谷的岩壁上,用菌丝敲石头呢。”

老钟把车停在路边的观景台。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连成一片,其中最高的那座峰顶,隐约泛着蓝绿色的光,像谁在山顶点了盏灯。“她的‘根’扎得很深了。”他望着那片光,“琴声里的‘缺漏’,是她还没完全适应和菌核共生。”

阿树从背包里翻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是上次在雾隐码头买的,本想录渔民的故事,结果录了满屏发光鱼的鳍声。他按下录音键,对着远山喊:“陈念!弹错啦!第三个小节该升调!”

风声里,钢琴声顿了顿,真的跟着升了个调,虽然还是磕绊,却比刚才流畅了些。

他们在山脚下的小镇住了下来。镇子很旧,青石板路上的青苔里,总能找到淡蓝色的菌珠——是陈念的“根须”顺着山脉延伸过来的痕迹。镇民们见怪不怪,说这些珠子能治失眠,放在枕头下,梦里会看见“穿白大褂的姑娘在山谷里种花”。

老钟在镇口租了间废弃的杂货铺,把里面的坛坛罐罐清出来,改成了临时实验室。他每天对着显微镜发呆,玻片上是从秦岭带回的菌样,它们总在凌晨三点准时活跃,像在呼应回声谷的琴声。

“菌群的作息和陈念的生物钟重合了。”他在笔记本上画着波形图,“她在慢慢‘驯化’它们,而不是对抗。”

阿树在屋后种了片榕树苗。奇怪的是,这些树苗的根系不往下扎,反而朝着回声谷的方向横向生长,根须上的丛毛菌,会在每天日出时分泌出带着琴键印记的露珠。“它们在给陈念‘送信’。”他把露珠收集在小瓶里,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浮着他们在秦岭的画面,“说我们挺好的,让她别急。”

小镜的眼镜修不好了,她索性不戴了。没了趋磁菌的辅助,她反而能“听见”菌群的声音——不是具体的话语,是像心跳一样的振动。她发现镇子里的老槐树里,藏着群喜欢听故事的菌,她每天坐在树下,讲他们在萤川、雾隐的经历,树洞里就会冒出更多的菌珠,珠壁上印着故事里的画面。

“它们在帮陈念‘记’东西。”小镜摸着粗糙的树皮,“她的意识被菌核分散了,需要这些‘外置记忆’才能拼凑完整。”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他们没再主动去找新的菌潮,也没刻意去破解什么悖论,只是守着这片连接着回声谷的土地,像守着一根风筝线——陈念是风筝,他们是攥线的人。

直到某个雨夜,杂货铺的窗户被风吹开,雨点打在显微镜的玻片上。老钟起身关窗时,发现玻片上的菌样突然疯狂增殖,在雨水中织出个模糊的人脸——是陈砚清,她的眼睛里,映着片正在崩塌的星空。

“是‘菌心’的警报。”老钟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阿树和小镜,“高纬度的‘观察者’动了,它在试图剥离陈砚清意识里的‘菌心’碎片!”

回声谷方向的琴声突然变得急促,像在挣扎。镇子里的菌珠同时发出刺眼的光,珠壁上的画面开始扭曲:陈念在岩壁前痛苦地蜷缩,锁骨的蔷薇印记变得漆黑;陈砚清的影像从菌核里浮出来,正被一只无形的手往裂缝里拽;而那朵完整的蔷薇,花瓣正在一片一片地掉落。

“它等不及了。”小镜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菌群的振动频率乱得像团麻,“它想在陈念的意识完全稳定前,抢走完整的‘菌心’!”

阿树抓起那瓶收集了无数露珠的小瓶,往榕树苗的根部倒去。根系突然剧烈抖动,横向生长的根须像被点燃的引线,朝着回声谷的方向亮起,把露珠里的记忆画面,以光的速度传了过去。

“给她我们的记忆!”他大喊,“让她知道我们在!”

老钟把所有秦岭的菌样混在一起,注入那棵老槐树。树洞里的菌珠纷纷炸裂,释放出小镜讲过的所有故事,化作蓝绿色的光带,缠绕着榕树根须的“引线”,一起涌向回声谷。

小镜坐在树下,闭上眼睛,把自己“听见”的菌群振动,全部转化成简单的旋律——是他们在太平洋渔船上听过的座头鲸的叫声,是萤川悬楼里沙漏逆流的“咔嗒”声,是雾隐码头发光鱼最后的呜咽。

雨声里,回声谷的琴声突然变了。不再是生涩的《致爱丽丝》,而是混杂着鲸鸣、沙漏声、鱼鸣的、属于他们四个人的旋律。那朵正在掉落花瓣的蔷薇,突然停止了崩塌,漆黑的印记里,慢慢渗出淡红色的光——是阿树他们送去的记忆,在帮她重新凝聚意识。

天快亮时,琴声渐渐平缓。老槐树的树洞深处,冒出颗特别大的菌珠,珠壁上印着清晰的画面:陈念站在回声谷的岩壁前,身后是被她稳稳托住的陈砚清,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共同握着那朵完整的蔷薇。远处,那个高纬度的“观察者”的影子,正缓缓退入黑暗。

“暂时……稳住了。”小镜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却带着笑意。

雨停后,第一缕阳光落在榕树苗上。新长出的根须不再横向生长,而是深深扎进泥土里,上面的露珠里,第一次映出了陈念的笑脸,清晰得像就站在面前。

杂货铺的显微镜下,菌样重新变得温顺,在玻片上织出个小小的、完整的莫比乌斯环。老钟在笔记本上写下:“共生的终极形态,或许不是谁保护谁,是我记得你,你也记得我,就算隔着山谷和菌核,也能把彼此的意识,拼成完整的圆。”

镇子的青石板路上,新的菌珠又开始冒出来,珠壁上印着四个人的影子,手拉手站在阳光下,像张永远不会褪色的合影。而回声谷的方向,隐约传来新的琴声,这次没弹《致爱丽丝》,弹的是段谁也没听过的调子,轻快得像在走路,一步一步,朝着镇子的方向。

他们知道,陈念还没回来,或许永远不会以“人”的形态回来。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那些扎进泥土的根须,就像那些流动的琴声,就像他们守着的这片土地,都在悄悄说:距离从来不是问题,只要记忆还在,连接就不会断。

阿树给新的榕树苗浇了水,小镜在老槐树下继续讲新的故事,老钟对着显微镜,轻轻哼起了回声谷传来的新调子。阳光正好,风里带着菌珠的甜香,一切都在慢慢生长,不急不躁,像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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