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伽计划的余波平息后的第三个满月,陈念在帕米尔高原的温泉里,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地脉的全貌。不是通过意识雷达的投影,是蔷薇印记与地脉共振时,直接呈现在脑海里的画面——银色的脉络像发光的神经网络,覆盖着地球的每个角落,而在脉络的节点处,都有团温暖的光,是他们走过的共鸣之地,是坚守的共生者,是刚刚觉醒的友好菌。
“有新的节点在亮。”小镜的银绿色落叶漂浮在温泉水面,叶片上的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是城市里的菌群。”她指着叶片边缘的一串新亮点,“纽约的地铁菌开始修复城市管道,东京的樱花菌与花粉菌达成了平衡,连沙漠里的石油营地旧址,都长出了能分解油污的新菌群。”
阿树的榕树枝沿着温泉的岩壁向上生长,根须钻进岩石缝隙,与地脉的银线相连。他能“听”到菌群的交流:城市菌在讨论如何减少汽车尾气的影响,农田菌在分享与农作物共生的新方式,深海菌则传来了马里亚纳海沟的修复进展——那里的发光菌群正在重建被欧米伽基地破坏的生态,像在黑色的画布
离开萤川悬楼的那个清晨,露水还凝在榕树叶上。陈念将最后一本共生笔记塞进背包时,门被轻轻推开——老钟领着个“小不速之客”站在门口,是只通体漆黑的土狗,瘦得能看见肋骨,右耳缺了半片,尾巴尖沾着草屑,正歪着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静。
“在边境检查站捡的。”老钟挠了挠狗的下巴,对方没躲,只是眼皮搭了搭,“检查站的人说它跟着跨境货车跑了三趟,每次都能避开巡逻队的红外监测,还能在雷区里找出安全路线,没人知道它从哪来,也没人敢收。”
阿树的榕树枝凑过去,想闻闻它的气味。土狗却往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树枝的触碰,动作不快,却精准得不像普通动物。小镜蹲下身,银绿色落叶在掌心旋转,想试试它对菌群的反应——狗鼻子轻轻动了动,落叶的旋转突然乱了半拍,像被什么无形的力场干扰了。
“它身上有菌群,却很特别。”小镜眨了眨眼,“不是共生,也不是寄生,更像……共生的‘旁观者’,不介入,却能感知周围所有菌群的流动。”
陈念的蔷薇印记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土狗体内有股微弱的波动,既不属于友好菌,也不属于变异菌,像块被菌群打磨过的鹅卵石,带着所有菌群的痕迹,却又保持着自己的形状。“留着吧。”她摸了摸狗的头顶,毛糙得像砂纸,“边境地带的怪物多是菌群紊乱的产物,或许它能帮上忙。”
他们给这只狗起名叫“墨”,因为它跑起来像团滚过地面的墨汁,悄无声息,还总爱往阴影里钻。往边境走的路上,墨果然显露出不寻常:宿营时,它会把爪子搭在篝火旁的石头上,石头下藏着的毒菌立刻停止分泌毒液;过河时,它会在浅滩上踩出一串脚印,跟着走就绝不会踩到能腐蚀皮肤的水藻菌;甚至有次遇到沙尘暴,它硬是领着他们钻进个被沙丘半埋的山洞,洞里的岩壁上长满了能净化空气的苔藓菌,是天然的避难所。
“它好像能‘看见’菌群的危险。”小镜看着墨在洞口用爪子画出的圈,圈内的菌群都是无害的,圈外则布满了尖锐的菌丝,“比我的趋磁菌还灵。”
阿树却发现墨的“厉害”不止于此。一次在废弃的边防哨所休整,他夜里被奇怪的响动惊醒,看见墨正对着墙角的阴影低吼,喉咙里发出的不是普通狗叫,是种低频的振动,像铁脉蜂巢的金属共鸣。阴影里的东西——一团拖着触须的变异菌,原本已经爬到离小镜只有半米的地方,被这振动一激,突然像被冻住似的,触须纷纷蜷缩,最后化作一滩黑水。
“它能用振动干扰变异菌的活性。”阿树摸着墨的背,能感觉到它身体里的菌群在共鸣,“但它自己好像不明白这能力,只是本能地在做。”
老钟给墨做了次“体检”,发现它的血液里混着微量的地脉银线菌——这种菌只在地脉核心附近存在,寻常动物根本接触不到。“它可能去过地脉流经的地方。”他看着检测报告,“甚至可能……穿过了某个未被发现的共鸣之地,才养成了这种‘旁观者’体质。”
进入边境缓冲区的第三天,他们遇到了真正的“怪物”——一团由边境冲突遗留的炮弹碎片、腐烂的武器残骸和变异菌融合成的“铁腐菌团”,高约三米,浑身插着锈蚀的弹片,移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所过之处,土壤都被它分泌的毒液烧成焦黑。
“是战争废料和菌群的畸形共生体。”陈念的蔷薇印记亮起,活性铠甲在体表展开,“它的核心在胸口那块最大的弹片里,被三层变异菌膜保护着。”
阿树的榕树枝化作长矛,刺向菌团的腿,却被弹片弹开,树枝上瞬间冒出黑烟。小镜的声纹记忆在它周围炸开,回音木泽的低频振动本该干扰菌群,却被弹片吸收了大半,菌团只是晃了晃,反而朝着她猛扑过来。
就在这时,墨突然冲了出去,不是扑向菌团,而是绕到它的侧后方,对着一块嵌在菌团腰侧的碎弹片狂吠。那吠声里带着之前在哨所的低频振动,奇怪的是,碎弹片竟跟着嗡嗡作响,周围的变异菌膜像被烫到似的收缩了半寸。
“那块弹片是哑弹的引信!”老钟突然喊道,“里面有未爆的火药,对振动敏感!”
陈念立刻调整活性铠甲的频率,与墨的吠声同步。赤红的暖流顺着振动波涌向引信,弹片周围的菌膜瞬间崩解,露出里面泛黄的火药。阿树抓住机会,榕树枝裹着铁脉金属菌液,像支烧红的铁钎,猛地扎进引信缝隙。
“轰!”
哑弹的残余火药被引燃,虽然威力不大,却精准地炸碎了菌团的核心弹片。失去核心的铁腐菌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浑身的弹片纷纷脱落,变异菌像失去骨架的烂肉,瘫在地上慢慢融化。
硝烟散去后,墨正叼着块被炸飞的小弹片,蹲在陈念脚边,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像在邀功。小镜走过去,发现它的爪子被菌液灼伤了,正渗出淡淡的血珠,却没哼一声。
“你这家伙,藏得够深啊。”阿树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缺了半片的地方还留着旧伤,“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帮过别人?”
墨没理他,只是把弹片往陈念面前推了推。陈念捡起弹片,上面还沾着墨的唾液,唾液里的菌群正在慢慢分解残留的菌毒,像在做最后的清理。
夜里宿营时,小镜给墨的爪子涂药膏,发现它肚皮上的毛下,有块淡淡的疤痕,形状像朵残缺的蔷薇,和陈念印记断裂的那角几乎吻合。“你到底是谁啊?”她轻声问,墨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胸口的疤痕在火光下若隐隐现。
老钟看着这一幕,突然在笔记本上写下:“共生之网里,从来不止有人类和菌群。每个沉默的生命,或许都藏着让世界更完整的密码。”
陈念望着边境线外的星空,墨趴在她腿边,呼吸均匀。远处的黑暗里,隐约还有怪物的嘶吼,但她心里很踏实——有身边的伙伴,有这只来历不明却异常可靠的土狗,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等待被发现的“密码”,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每一步,都比之前更有底气。
墨突然抬起头,朝西北方的黑暗里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那里的菌群振动很奇怪,像有无数细小的金属在蠕动,还带着股熟悉的、属于净化者的人工编辑味。
新的麻烦,已经在暗处等着了。但这次,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个沉默却强大的新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