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系的新生指导会结束得比预期早。林小诺站在教学楼拐角的银杏树下,看了看腕表——三点四十分,如果现在往图书馆走,或许能遇到那个人。
九月的风掠过她新剪的齐肩发,发尾扫在颈间有些痒。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的针织开衫,内搭白衬衫,是那种不会太刻意又足够清爽的打扮。周婷菲说这身像文艺片里的图书馆女孩。
林小诺走得很慢,数着地上的方形地砖。左脚踩在阴影里,右脚落在阳光下,像在进行某种幼稚的占卜游戏。如果数到第一百块时遇到喜鹊,就能在图书馆看见他——这是她高中时常玩的把戏。
图书馆的玻璃门映出她的样子:微微泛红的脸颊,因为快步走而略显凌乱的刘海,还有不自觉抿起的嘴唇。她停下整理头发,透过玻璃望向三楼人文区的那排窗户——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反光,像蒙着雾的镜子。
刷卡机"嘀"的一声响,冷气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林小诺的手指在借阅卡上无意识地摩挲,那张卡还是崭新的,边角锋利得能划破手指。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借书证,因为总去翻看陆恩珩借过的书,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楼梯间很安静,只有她的平底鞋踩在台阶上的轻响。林小诺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第六十七下时,她停在了三楼转角处。从这里能看到人文区第三排书架——陆恩珩常待的位置。
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切进来,将书架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那个位置空着,只有几本被抽出的书歪倒在架子上,像被人匆忙放回的样子。
林小诺的指尖在书包带上收紧又松开。她慢慢走到那排书架前,手指抚过书脊。《城市社会学》《乌合之众》《孤独的人群》……都是陆恩珩会看的类型。最边上那本《看不见的城市》还带着温度,似乎刚被人放回去不久。
她抽出那本书,书页自动翻到夹着借阅卡的那页。上一个借阅者的名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日期戳印——是今天的日期。
林小诺把书贴在心口站了一会儿,感受纸张传递来的余温。可能就差五分钟,或者三分钟。她想象陆恩珩站在这里翻书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他思考时无意识转笔的样子——所有这些画面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到。
最后她抱着《看不见的城市》坐到窗边的位置。这个角度能看到通往图书馆的小路,偶尔有人影经过,但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阳光渐渐西斜,书上的字句开始模糊不清:
"每到一个新城市,旅行者就会发现一段自己未曾经历的过去。"
林小诺轻轻合上书。她想起高一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的黄昏,陆恩珩爬在桌子上,周婷菲助攻般拍拍林小诺,“你看,他好像发烧了”,林小诺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转向了他两秒,仿佛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了他。但冰冷的话语总是违心的说出口,林小诺眨了眨眼,“哦”。(好想摸摸你的头...)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
管理员的声音惊醒了她。林小诺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暗下来,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她模糊的倒影——一个抱着书的孤单轮廓。
她慢慢走回那排书架,把书放回原位。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转身时,一张便利贴从书架上飘落,上面写着"已归还至B区2排",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林小诺蹲下身,手指悬在纸片上方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捡起来。她只是多看了两眼,把那些笔画刻进脑海里,然后起身离开。
走出图书馆时,路灯刚好亮起来。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石子路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婷菲发来的消息:"文学社第一次活动在下周三,听说是新人介绍活动,相当于团建,不去白不去。速速和我一起。"
林小诺抬头看了看三楼那扇已经暗下去的窗户,回复道:"嗯,好。"
她没说今天其实看见了陆恩珩——就在她离开图书馆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刚从校门口的方向走来,好似他又不像他。
她本能地躲到了一棵梧桐树后。
这样就够了。林小诺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身往宿舍楼走去。有些相遇适合留在想象里,像书页间夹着的干花,永远保持着最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