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铁站的人潮像涨潮时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出站口。林小诺拖着行李箱站在闸机前，手机屏幕上是妈妈刚发来的消息："南广场P2停车场，你爸非说要给你惊喜。"

　　十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澈。她眯起眼，看见广场上飘扬的国旗在蓝天下猎猎作响，红得耀眼。耳机里随机播放到《我和我的祖国》，她下意识跟着哼了两句，突然想起高中时军训拉歌的夜晚——陆恩珩站在队伍最前排领唱，后颈被晒得发红，像涂了一层釉彩。

　　"诺诺！"

　　爸爸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林小诺转头看见他举着个夸张的接站牌，上面用荧光粉写着"欢迎江大学士荣归故里"，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皇冠。旁边妈妈捂着脸，一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

　　"爸！"林小诺小跑过去，行李箱轮子在广场地砖上颠得咔咔响，"这也太丢人了..."

　　"哪里丢人？"爸爸把接站牌塞给她，顺手接过行李箱，"我女儿可是考上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他凑近压低声音，"其实是为了让你妈少唠叨两句——她嫌我开车太慢。"

　　妈妈果然立刻反驳："上次是谁在高速上开80码被卡车司机竖中指？"

　　回家的车程要两小时。林小诺坐在后座，额头抵着车窗看外面飞驰的风景。高架桥两侧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像无数把小金扇在风中摇晃。爸爸特意绕道走了沿海公路，咸腥的海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她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大学怎么样？"妈妈从前座转过头，"参加什么社团了？"

　　阳光在妈妈耳钉上跳跃，那是林小诺高二时用第一笔稿费买的珍珠耳钉。她突然想起文学社那盆文竹，想起陆恩珩镜片后若有所思的眼睛，想起莫雨晴手腕上闪烁的新手链。

　　"文学社和心理社。"她轻声说，"都挺有意思的。"

　　"心理社？"爸爸从后视镜里看她，"你不是之前不感兴趣吗？"

　　"现在觉得...还挺有用的。"林小诺低头摆弄手机，锁屏上是周婷菲刚发的消息——文学社群里正在接龙国庆祝福，陆恩珩发了个简短的"节日快乐"。

　　妈妈突然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前面商场停一下，诺诺肯定饿了。"

　　商场餐厅人满为患。他们买了汉堡和薯条，坐在花坛边吃。林小诺咬了口汉堡，热芝士顺着指缝流下来，烫得她直吸气。爸爸手忙脚乱地掏纸巾，妈妈一边数落一边帮她擦手——就像小学春游时的场景重现。

　　"慢点吃，"妈妈把可乐递给她，"又没人跟你抢。"

　　林小诺突然鼻子发酸。大学食堂里没人会提醒她别噎着，图书馆熬夜时没人给她热牛奶，更不会有人举着荧光粉的接站牌在出站口等她。

　　"对了，"爸爸舔掉手指上的番茄酱，"明天和你表妹约好了吗？"

　　"嗯，说好带她去迪士尼。"林小诺吸了口冰可乐，"她非要穿我高中校服去，说这样能装大学生打折。"

　　爸妈同时笑出声。远处有小孩举着气球跑过，红彤彤的爱心气球上印着"国庆快乐"。林小诺摸出手机，对着汉堡和爸妈的手拍了张照片，发到宿舍群："家的味道。"

　　王莹莹秒回："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我妈只会问我为什么还没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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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林小雨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她穿着林小诺的高中校服，马尾辫扎得老高，在门口蹦蹦跳跳像只兴奋的麻雀。

　　"姐！"她一见面就扑上来，"我同学说在抖音上看到你了！是不是这个？"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文学社招新时的视频片段。镜头扫过人群，林小诺看见自己坐在角落低头记笔记的样子，而画面边缘，陆恩珩的目光似乎正穿过喧嚣看向她。

　　"你...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大数据推送啊！"小雨得意地晃着手机，"这个男生好帅！是不是你们社团的？"

　　地铁恰好进站，林小诺假装没听见，拽着表妹挤进车厢。迪士尼专线里全是戴卡通发箍的游客，有个小女孩穿着艾莎公主裙，正奶声奶气地唱《LetItGo》。

　　"姐，"小雨突然凑到她耳边，"你想不想和这个男生在一起？"

　　林小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胡说什么！"

　　"你耳朵红了。"小雨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她，"跟我同桌暗恋班长时一模一样！"

　　列车穿过阳光明媚的郊区，远处能看到江面泛着粼粼波光。林小诺把脸转向窗外，却从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迪士尼的人潮比想象中还可怕。排队入园时，小雨喋喋不休地讲着学校八卦，林小诺则偷偷点开文学社群——陆恩珩分享了一篇关于"节日孤独症"的文章，评论区莫雨晴立刻回复"深有同感"。

　　"姐！看镜头！"

　　小雨突然把手机怼到她面前。林小诺抬头，发现她们正好站在城堡前的花坛边，身后是怒放的国庆主题花卉拼图。拍照瞬间，手机上方弹出条新消息：

　　【心理社李明哲】：今晚八点线上公益沙龙，讨论《节日中的情感投射》欢迎大家参加，只是作为趣味聚会，不强求。祝各位节日快乐，腾讯会议号稍后发@全体成员

　　"笑得再自然点嘛！"小雨不满意地检查照片，"怎么一脸心不在焉的..."

　　林小诺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阳光晒得她后颈发烫，远处传来欢快的园游音乐。这一刻她决定暂时忘记文学社、心理社，忘记LY的秘密。

　　"走！"她拉起小雨的手，"先去排极速光轮，我知道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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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五十，林小诺蹑手蹑脚地溜进书房。客厅里爸妈和小雨正在看国庆晚会，笑声和掌声时不时传进来。她戴上耳机，点开李明哲发的会议链接。

　　屏幕一下子弹出十几个小窗口。苏熙芮在海城老家，背景是一个虚拟房间；李明哲似乎在学校宿舍，墙上贴着《沉默的羔羊》海报；还有个男生在烧烤摊前，时不时被烟雾呛得咳嗽。

　　"大家节日快乐！"李明哲笑着打招呼，"今天我们轻松点，先分享各自怎么过节的？"

　　轮到林小诺时，她调转摄像头拍了拍书桌上的迪士尼门票和还没拆的月饼礼盒。"带表妹疯玩了一天，现在她和我爸妈在看晚会。"

　　"羡慕！"苏熙芮的声音带着海风般的轻快，"我在陪外婆包粽子，她非说国庆也要吃粽子..."

　　参会的除了正副部长，还有零零散散5人，比平时在心理社的人员少一些，不过大家都乐于发表意见。讨论进行到一半，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小雨端着果盘闯进来："姐！你躲在这——哇！"她凑到屏幕前，"这些是你同学吗？好帅！"

　　林小诺手忙脚乱地要关摄像头，却看见聊天框突然刷出一条新消息：

　　【陆恩珩】加入了会议。

　　他的画面是一片黑暗，只有台灯的暖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林小诺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手——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敲桌面，节奏就像他思考时转笔的频率。

　　"抱歉迟到了。"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像一阵微凉的秋风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表弟，陆恩珩，我让她来蹭课，不会这么小气吧？”苏熙芮说道

　　李明哲笑着说："正好我们在聊节日里的情感投射现象。陆同学有什么见解？"

　　画面里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林小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陆恩珩的镜头慢慢亮起来——他似乎在书房，背后是整面墙的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本《情感障碍与创造力》。

　　"节日就像一面镜子。"他的声音很轻，"人们总是把自己最隐秘的期待，投射到那些红灯笼和月饼上。"

　　"月亮不过是块白幕布，人人都往上面投自己的心事。"

　　"说得好！"李明哲突然看向林小诺的窗口，"对了，小诺不是文笔很好吗？要不要参加下个月的心理剧大赛？"

　　所有小窗口都转向她。林小诺感觉脸颊发烫，尤其是当陆恩珩的镜头也静静对准她时。背景里小雨还在好奇地戳屏幕，爸妈的笑声从门缝溜进来，混合着晚会主持人慷慨激昂的祝福。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看见聊天框里陆恩珩私发来的消息：

　　"LY应该很擅长写这种剧本。"

　　窗外的夜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国庆特别演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书房。林小诺望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属于陆恩珩的窗口，轻轻敲下回复：

　　"我会考虑的。节日快乐。"

　　又一朵烟花绽放时，她想起今天在迪士尼看到的游行。那些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那些绚烂的花车和音乐，还有小雨戴着星黛露发箍大笑的样子——或许陆恩珩说得对，节日确实是面镜子。而此刻，她在这面镜子里看到的，是终于敢坦然面对自己文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