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彩排定在晚上七点，林小诺六点半就到了活动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心理社的活动室在五楼拐角，推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一片漆黑。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细小。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去却没反应。可能是跳闸了？林小诺咬了咬下唇，犹豫要不要进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像一道道栅栏。

　　"需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转身看见李明哲站在楼梯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钢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灯...灯好像坏了。"林小诺攥紧剧本，纸张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李明哲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手电筒："总闸在储藏室，我去看看。"他顿了顿，"你要在这等还是..."

　　"我跟你一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反应也太急切了。林小诺赶紧补充，"我是说...剧本需要光线修改..."

　　储藏室比活动室还黑。李明哲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沙盘道具和成箱的A4纸，最后停在角落的电箱上。"找到了。"他踮起脚扳动开关，整栋楼突然大放光明。

　　"啊！"林小诺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闭眼，脚下一个踉跄。李明哲下意识扶住她胳膊，又立刻松开，像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

　　"谢谢。"她低头整理剧本，发现第一页被自己捏出了褶皱。上面《流浪猫与文竹》的标题下，写着"编剧：林小诺"，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

　　"我看过三遍你的剧本。"李明哲突然说，"流浪猫阿灰的独白很打动人，特别是那段关于'救与被救都是偶然'。"

　　活动室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得李明哲的侧脸像大理石雕塑。他说话时总是不急不缓，每个词都咬得格外清晰，像在宣读论文。

　　"你演阿灰吗？"林小诺问。

　　"不，我负责灯光和道具。"李明哲推了推眼镜，"苏学姐说你对光影有特殊要求。"

　　他们开始讨论角色分配。文竹由心理系大二的陈雪妍扮演，旁白是苏熙芮，而那个总在背景里出现的清洁工——"我觉得陆恩珩很适合。"李明哲翻着名单，"他那种疏离感很符合角色。"

　　林小诺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出个小墨点。自从国庆那条关于文竹的短信后，陆恩珩再没回复过她的消息。

　　"他...会来吗？"

　　"苏学姐说已经通知他了。"李明哲抬头看她，"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林小诺想起高二那个周五，她值日时发现垃圾桶满得溢出来。正当她手忙脚乱时，陆恩珩突然蹲下来帮她撑开垃圾袋。那天阳光很好，照得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不算熟。"她轻声说，"只是同班。"

　　门被推开，苏熙芮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发梢还滴着水："外面下雨了！"她身后跟着陈雪和另一个男生，都是心理社的干事。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除了陆恩珩始终没出现。林小诺负责给每个角色讲戏，说到阿灰最后放弃救文竹那段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有时候...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温柔。"

　　"我不赞同。"李明哲突然打断，"根据依恋理论，适度的干预能建立良性联结。"

　　苏熙芮笑着打圆场："李医生，这不是你的学术答辩。"她转向林小诺，"对了，你把今晚的分工发给陆恩珩吧？他好像临时有事。"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变得沉重。林小诺点开与陆恩珩的聊天窗口，上一条还停留在她发的"文国庆快乐"，对方没有回复。她机械地输入今晚的安排，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几秒才按下去。

　　"发好了？"苏熙芮凑过来，"他回什么了？"

　　"还没..."林小诺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可能在忙。"

　　陈雪正在和阿灰的扮演者对台词，男生则调试着音响设备。李明哲不知何时站到了林小诺旁边，递给她一杯热水："辛苦，按理说高中同学不该这么生疏，还没回复吗?"

　　热气氤氲中，林小诺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杯子里微微晃动。

　　"高中时..."她突然开口，又停住了。要怎么解释那些零碎的记忆？威化饼干、垃圾袋、午休时匆匆结束的对话...也许对陆恩珩来说，这些都只是礼貌而已。

　　李明哲没有追问。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文档："我修改了灯光设计，用蓝色光表现阿灰的孤独感。"屏幕上是一张精细的灯光图，不同颜色标注着每个场景的光线变化。

　　"好专业。"林小诺由衷赞叹。

　　"我父亲是灯光师。"李明哲的声音罕见地带上温度，"他总说，灯光比台词更能表达情感。"

　　彩排结束时雨已经停了。苏熙芮提议大家去吃宵夜，林小诺婉拒了。回宿舍的路上，她点开手机——陆恩珩依然没有回复。倒是剧本群里炸开了锅，陈雪发了十几条关于角色理解的语音，苏熙芮在安排下次彩排时间。

　　置顶聊天里，李明哲发来一条消息："关于第三幕转场，有个新想法。明天图书馆聊？"

　　林小诺正要回复，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抱歉迟到。刚看到分工安排，会准时参加正式演出。——陆恩珩"

　　夜色中的梧桐叶扑簌簌落下几片。林小诺站在路灯下，看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李明哲发来的灯光设计修改图，第三幕的标注格外详细："此处建议用绿色追光，象征文竹在阿灰记忆中的重生。"

　　林小诺慢慢打字回复："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

　　发完这条，她点开陆恩珩的短信窗口，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收到"。锁屏前，她鬼使神差地点开相册，翻到高中毕业照——陆恩珩站在最后一排最边上，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而前排的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原来有些距离，从一开始就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