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市高级中学的校门,像一张锈迹斑斑、微微咧开的巨口,吞噬着傍晚最后一丝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似无的甜腥气。十道身影如同被随意抛掷的石子,散落在校门外压抑的阴影里。
沈惊恒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不动声色地缠绕过身旁的九人,混杂着副本入口特有的冰冷杀机。
“惊魂鬼校……”他舌尖无声地碾过这几个字,带着一丝玩味,也带着一丝凝重。“离晏,千陌珩,宿酌希……啧,熟人扎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模糊的预感在他心底盘旋——这副本,怕是只能走出去四个了。
死寂被骤然撕裂。一道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仿佛从地底渗出,又像是从头顶厚重的铅云中压下,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副本:惊魂鬼校。】
【通关条件如下:】
【S级:勘破此校诅咒根源,令亡魂安息,永绝后患;】
【A级:勘破诅咒根源,并成功逃离校园;】
【B级:成功逃离番茄市高级中学;】
【C级:于校园内存活168小时。】
【规则已载入。祝各位……‘旅途’愉快。】
播报结束,刺骨的寂静重新笼罩,比之前更加沉重。十人如同十尊雕塑,无人率先迈步。当出头鸟?在这鬼地方,往往死得最快。
“呵。”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宿酌希甩了甩利落的短发,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没心没肺的、跃跃欲试的笑容,抬脚就迈过了那道锈蚀的门槛。无事发生。她回头,挑眉看向众人,声音清脆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怎么?等着NPC列队欢迎呢?还是说……咱们榜上有名的各位,今天都打算扮鹌鹑?”
“小心驶得万年船,宿小姐。”千陌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语气却像淬了冰,“毕竟不是谁都像您,底牌多到能当扑克打。”
离晏抱臂倚在斑驳的门柱上,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哦?玩家榜第十二的千会长,这是在哭穷?还是在内涵我冥月会?”
千陌珩眼神一冷,刚要回敬,一个穿着陈旧工装、面无表情的男教师幽灵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打断了这场无声的交锋。他机械地将十枚冰冷的金属铭牌塞进每人手中,声音平板得像在念悼词:“高二七班,新转学生。找班长报道。有事,找班长。”说完,身影便融入了校园深处愈发浓重的暮色里。
推开高二七班的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桌椅、廉价粉笔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前一秒还喧闹沸腾的教室,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几十张面孔齐刷刷转向门口,每一双眼睛都空洞地聚焦在他们身上。那些咧开的嘴角,弧度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透着一股非人的、毛骨悚然的欢欣。
一个穿着花哨皮夹克、满脸写着“老子不爽”的男玩家显然被这诡异气氛激怒了。他大喇喇地几步上前,一把薅住离门最近一个男生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喝问:“喂!你们班长呢?哑巴了?”
被抓住的男生动作一顿,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放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细密的牙齿。眼珠里翻涌着纯粹的恶意,声音却甜得发腻:“班长啊……嘻嘻……坏学生……没资格知道哟……”话音未落,他的头颅猛地向前一探——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血肉撕裂声同时响起。皮夹克玩家脸上的暴怒甚至来不及转化为惊恐,头颅便像一颗熟透的西瓜般被整个咬断、吞噬!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沉重地砸在地上,暗红的液体迅速在老旧的水泥地上洇开。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兴奋的抽气声,那些诡异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死寂。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沈惊恒脸上那点惯常的慵懒笑意彻底敛去,只余下冰冷的锐利。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另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女生,步伐从容,甚至微微欠身,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这位同学,打扰了。我们是新来的转学生,请问,哪位是我们的班长?”他的声音温和有礼,目光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锁定了女生的双眼。
女生原本充满敌意和恶毒的眼神,在与那双深邃的狐狸眼接触的刹那,猛地一滞。仿佛有微弱的紫色流光在沈惊恒眼底极快地闪过。
女生的表情变得茫然呆滞,抗拒的意图烟消云散,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抬起手臂,指向了教室靠窗位置的一个角落。
众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过去。
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少女安静地坐着,仿佛周遭的恐怖与喧嚣都与她无关。她正低头看着一本摊开的书,夕阳的余晖透过脏污的玻璃窗,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金边,却驱不散她周身那股沉静的、近乎隔绝的冷意。被众人注视,她才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秀却过分苍白的脸。眼神很淡,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扫过沈惊恒时,似乎在他那双尚未完全褪去异色的狐狸眼上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那滩刺目的鲜红,又落回沈惊恒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沈惊恒走到少女桌前,将铭牌轻轻放在她摊开的书本上,挡住了几行字迹。
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无害,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转学生”的腼腆:“班长你好,我们是新转来的,老师让我们来找你报道。”
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效仿,将铭牌递上。
被称为班长的少女——曲昕榆——的目光在十个铭牌上极快地扫过,尤其在沈惊恒、离晏、千陌珩、宿酌希那四个名字上停留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瞬,仿佛在核对一份清单。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冰泉:“知道了。座位空着的,自己找。”
她抬手,仿佛不经意地将沈惊恒放下的铭牌往旁边拨开一点,指尖避开了与他可能的接触。
“好嘞!班长小姐姐!”一个轻快得与这血腥教室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宿酌希像只灵巧的猫,几步就蹿到了曲昕榆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笑靥如花地侧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亲近”:“以后就是同桌啦!请多多关照哦!我叫宿酌希!”
她甚至自来熟地伸出手,想去拍曲昕榆的肩膀。
曲昕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在那只热情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她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调整坐姿,精准地避开了接触。
她抬眸,对上宿酌希灿烂的笑脸,那双淡然的眸子里,终于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像是平静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石子。她没有回应宿酌希伸出的手,也没有回应她的笑容,只是重新低下头,看向那本被铭牌压住的书。窗外的光线又暗沉了几分,浓重的阴影开始吞噬教室的角落,也将她低垂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莫测。